长风几万里_作者:苏景闲(18)

  陆骁直直盯着沈愚,问,“你说,我父亲我兄长都名震天下,大楚无人不知。现在,我要干什么?”

  听着陆骁的描述,沈愚莫名地喉口发干,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只觉得后颈生凉,跟着反问:“你要干什么?”

  “我当然只需要拖后腿啊。”陆骁扯了扯皮质护腕,垂下眼,“陆家不需要一门三将。”

  说出后半句话时,他眼中飞快地闪过很多情绪,最后又通通散了个干净。

  只剩下云淡风轻的这九个字。

  “可是,”沈愚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连着“可是”了好几遍,最后身体不由朝前倾,着急地脱口而出:

  “可是来洛京前,你十四岁就上战场,被敌方围困,你手提长枪,不眠不休苦战两天两夜,终于斩落敌将首级,率军成功突围!你、你——”

  陆骁有一瞬的恍然,几息后,嘴角浮起惯有的轻佻笑意:“这件事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快忘了他不是洛京城里打马游街的纨绔,而是凌北战场上见过血的狼。

  洛京连下了三日的雨,傍晚时才停。

  散衙后,谢琢抱着两本要带回去看的书,和盛浩元在门口作别。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走到马车前,谢琢正准备上去,余光瞥见一片黑色衣角,眨眼又消失在转角。

  思索片刻,谢琢没急着上马车,而是吩咐葛武等等他,自己则走到了隐蔽的转角处。

  果然是陆骁。

  他还是一身黑色麒麟服,图方便,袖口全部扎进皮质护腕里,头发用革冠束起,整个人气势锐利,像一柄破敌的银枪。

  谢琢在三步远的位置站定:“陆小侯爷。”

  陆骁原本背靠着墙,见谢琢来了才站直身,唇角缀着笑:“听说我投壶玩儿得很好?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听他提起这一茬,谢琢垂眸:“我猜的。”

  没有弯弯绕绕,陆骁正色道:“谢谢你帮我遮掩。”

  谢琢面色平静,直视陆骁:“我不知道小侯爷在说什么。”

  嘴角的笑意深了两分,陆骁无所谓道:“你不知道没关系,我知道就行。”

  谢琢沉默不语。

  雨后的空气还很潮湿,谢琢穿着绯色的官服,露出一截雪白的罗织领口,衬得脖颈肤色更似羊脂白玉,很是晃眼。

  陆骁视线逗留片刻,又想起谢琢发高热昏迷那日,皮肤上浮起的那层薄红。

  知道不宜耽搁太久,陆骁将握在掌心的东西扔给谢琢:“我珍藏的,当时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买到,送你了,颜色……跟你很像。”

  陆骁送完东西,转身走了,谢琢也从转角处走出来,上了马车,

  将书册放到一旁,谢琢打量手里精巧雅致的青瓷罐,片刻后,他打开盖子,一看——

  胭脂?

第7章 第七万里

  文华殿当日的情形,咸宁帝没有严令不得外传,洛京上下消息灵通,于是该知道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了。

  有人说陆骁仗着陆家坐镇凌北,苍狼骑所向披靡,便行事嚣张,咸宁帝又明显袒护,招惹不得;

  有人说文远侯世子要躺三个月下不了床,陆骁闭门三天就上了街,两家的仇是彻底结下了;

  又有人说谢琢与陆骁不睦,明目张胆地在咸宁帝面前给陆骁上眼药,现在陆骁也知道了,这两人日后还有得斗。

  “据说翰林院的人去问那个谢延龄,说你这般,就不怕得罪武宁候?你们猜这个谢延龄怎么说?他回答,‘我只是在陛下面前实话实说罢了。而且,得罪了又有何惧?不过区区一个纨绔。’”

  说话的人同仇敌忾,拍着桌面大声撺掇陆骁,“小侯爷,我看这谢延龄是飘上天了,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竟敢说这种话!要不要我们去收拾收拾他?让他知道在洛京,区区五品翰林,到底该如何行事!”

  陆骁正没正形地靠着软塌,跟沈愚几人行酒令。他刚输了一局,咽下半杯‘罗浮春’,眼尾飞上笑意,漫不经心道:

  “一个只会写锦绣文章、歌功颂德的五品翰林,你们还真上心了?听说这人身体奇差,你们不要刚走近,他就吐了血,到时候谋害官员的罪名,你们可一个都逃不了。”

  他语气轻蔑,无甚兴趣,像是与此等人纠缠,乃是自降身份。

  沈愚也不耐地摆摆手:“你们闲不闲?要去你们自己去,有这时间,本世子宁愿多喝两杯酒!”

  见跟陆骁关系最近的沈愚也没兴趣,起哄的人没了声响——他们虽然也都是勋贵出身,但不及陆骁沈愚有这么高的身份做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