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几万里_作者:苏景闲(43)

  那么,就不能怪咸宁帝以此为由,再进一步,彻底抹了杨显手中的实权。

  天家无父子,两个儿子都已经及冠。他们手中越是无权无人,咸宁帝的心才会越安定。

  谢琢看着水池中成群的锦鲤,回答:“杨显行为失当在先,陛下不过是以儆效尤。”

  盛浩元笑道:“延龄总是这样,滴水不漏,每句话都毫无错处。”

  谢琢:“盛待诏谬赞了。延龄不过是因为无亲族可傍,只好自己谨言慎行,求得前路安稳。”

  盛浩元又续上前言:“听说,向陛下进言,说‘大皇子在校场观看演练,是周围臣属引导失当’的,就是延龄?”

  谢琢没有否认:“是我,当日恰好在文华殿轮值。”

  盛浩元意味不明地夸奖:“延龄做得很好。”

  散衙后,谢琢登上马车,掀开车帘,一眼就看见坐在里面的陆骁。

  陆骁毫不见外,见谢琢上来,还笑问:“从天章阁到宫门口,不过几百步,谢侍读怎么走了这么久?”

  放下车帘,谢琢坐到陆骁旁边,问他:“你怎么来了?”

  “天章阁说话不方便,我看着快到散衙的时间了,干脆上了这辆马车,跟葛武一起来宫门口等你。”陆骁直入正题,“今天中午,那个姓盛的找你做什么?”

  谢琢实话实说:“他问我,大皇子那件事里,当时在文华殿中的是不是我。”

  “我猜就是这件事。”陆骁说起正事时,脸上的轻佻和张扬通通收敛,毫不避讳道,“大皇子的岳丈被夺权贬官,二皇子一派高兴地恨不得大摆流水席,请全洛京的人吃上三天。”

  他又评价道:“你在文华殿中的应答,可以说是面面俱到。陛下有了台阶,也有了剥掉杨显手中京畿守卫权的理由;大皇子虽然折了京畿守卫的兵权,但不仅没有被降罪,还全身而退,担了个“纯孝”的名头,与陛下重归于好,恩宠仍在。”

  谢琢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不觉得我太工于心计?”

  陆骁理所应当:“工于心计又如何?你在御前行走,最重要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若是你说一句话出来,能把人全都得罪了,那不知道你已经死多少次了。”

  马蹄踏在石板上,哒哒声很有节律,谢琢刚刚绷直的脊背放松下来,一只手支着下颌:“盛浩元和二皇子是什么关系?”

  明明这些事情,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但莫名的,他就是想从陆骁这里再听一遍。

  “你应该不知道,那个姓盛的,娶了阁老徐伯明的庶女。徐伯明的嫡长女嫁的,正是二皇子。”

  听见“徐伯明”这个名字,谢琢拢在袖口处的手指仍是紧了紧。

  “徐伯明这个老匹夫,城府极深。虽然他对外说的是,作为当年科举考试的主考官,他欣赏盛浩元的才华,才招为女婿。但实际上,当年姓盛的还在太学时,两人便暗暗有了接触。”

  陆骁语气讥诮,“就是有了徐伯明的指点,姓盛的才领着三百太学生去宫门前伏阙上书,长跪不起,逼得陛下不得不下旨,定了谢首辅的罪。所以什么在科考时惜才,起了招婿的心思,都是骗人的假话。”

  这桩往事从陆骁口里听来,谢琢觉得喉间干哑发痛,他勉强镇定地发出声音:“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陆骁不是很懂谢琢为什么会这么问,还是回答:“我查过。”

  呼吸一窒,胸口瞬间几阵闷痛,谢琢蓦地将手藏进袖内,以免被陆骁发现他的手指正在止不住地痉挛。

  他查过。

  陆骁查过当年的事。

  他称呼谢衡为“谢首辅”,而不是“谢贼”。

  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还紧抓着当年的旧事不肯放。

  发现谢琢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在抖,陆骁有点点心:“谢侍读,你身体不舒服?”

  好一会儿,谢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只是累了一天,头突然有点晕,现在已经好了。”

  “那就好。”陆骁又不放心地叮嘱,“二皇子得了好处,可能会有拉拢你的意向。”

  “所以让盛浩元来试探我?”

  “没错,不过现在储君未定,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你最好都不要站队。”

  谢琢点头:“我知道轻重,你放心。”

  “还有徐伯明,他道貌岸然,就不是个好人。你现在虽然只是从五品侍读,但谁都知道翰林路好走,以后你要是跟徐伯明碰上了,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