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着玉佩上熟悉的纹路,又不由地将视线移到了谢琢身上。
怪不得……
怪不得谢琢是男子,却扎了耳洞,会喜欢胭脂和耳坠,身上会有冷香,不喜与人肢体接触,会买花环手串和发簪,净面、沐浴、换衣时,从不会让人进卧房,曾说自己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人,也不会考虑娶亲……
原来,吃完斫脍回程的路上,谢琢在马车内睡着,呓语般叫的那声“哥哥”,叫的是他。
原来……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故意疏远他,在他追问理由时,回答“因为你是陆骁”,又在月色下,说出那句“会难过如死”?
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只身踏入洛京,踏入朝堂,面对那些生生将他父亲折磨至死、逼得他满门皆亡的人?
陆骁喉口涩痛。
不知道阿瓷这些年里,有多害怕,多痛,多恨,多孤独。
不知道让他夜夜惊醒的梦里,是不是仍是那条冰雪千里的流放路。
不知道他冷了,热了,苦了,疼了,有没有人安慰照顾。
心绪震荡,陆骁将玉佩小心地放进谢琢手中,收回手后,他颤着指尖,想轻轻碰碰谢琢的头发,又在即将触到时停住——
原来,他的阿瓷妹妹,已经来找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一个在雪地里踩出的脚印都是爱你的形状的心~谢谢看文呀
---
关于“提茶瓶”的描述,出自《东京梦华录》。
第31章 第三十一万里
张召觉得实在太奇怪了。
他家侯爷一直到半夜才脚步匆匆地回府, 先是在住了好几年的侯府里走错了路,迷路迷得差点直接往水池里去了。
被他拉着转了方向后,走进庭院, 又突然停下步子, 站着发起呆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召都等地打哈欠了,发现他家侯爷终于动了动。
就在他以为, 这下能回卧房睡觉了吧,没想到陆骁又命他掌灯, 火急火燎地拿着一串钥匙去开了库房。
这些年御赐的东西都被堆在一个空置的院子里, 府中库房唯一存放的,就是陆骁买给小青梅的各种物什:泥人, 风筝, 胭脂, 屏风,珠钗, 蔷薇水,耳坠,布料, 花瓶, 各种宝石珍珠……
张召不知道自家侯爷突然发了什么疯, 竟然大半夜地开始清点库里的东西。但东西实在太多了,两个人还没清点到一半,脑子先晕了。
直接累得往地上一坐, 张召把烛台随便放下,揉了揉额头,想起什么来:“侯爷, 你不是去找谢侍读了吗,没找着?”
“找到了,”陆骁倏地停下话。
阿瓷妹妹肯定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张召不解:“然后呢?”
“没什么。”陆骁又出了会儿神,突然问,“有没有能伪装喉结的东西?”
张召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变得这么快,但还是认真想了想,回答:“有的,侯爷你忘了,以前在凌北时,北狄不是派过长得好看的死士,隐藏了喉结,假扮成女子窃密行刺吗?既然有东西能隐藏喉结,肯定就有东西能伪装喉结。那些话本里,不也常常提到易容术?”
他比了比动作,“就跟那些话本一样,把什么东西往脖子这里一贴,喉结就出现了,神仙也看不出来是假的。”
陆骁点点头:“那女子的嗓音能变得——”觉得“沙哑”这个词不准确,谢琢嗓音很是清越,于是他换了个形容,“像男子?”
“这个我知道,有种药,连续喝上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改变人的嗓音,再熟悉的人都听不出来。”张召以为自家侯爷是对奇门异术感兴趣,出主意,“凌北那边有师傅专门研究这些东西,什么改变身形的高矮胖瘦,男子伪装成女子,或者女子伪装成男子,年轻的伪装成须发斑白的老丈,侯爷要是感兴趣,可以写信去探讨探讨?”
“不用。”陆骁神思不属,他只是在想,弄出喉结和改变声线,肯定都很难受。
他忽地忆起他第一次见到阿瓷时,阿瓷穿一身鹅黄色的衣裙,上面绣着的蜻蜓栩栩如生,头发梳作双丫髻,缀着两个铃铛,玉雪精致,香香软软,又爱喊哥哥撒娇,常让他不知道怎么办好。
后来刚进初秋,阿瓷身体弱,怕冷,就穿上了白狐裘,小小的裹在毛绒绒的雪团里,因为狐裘很重,在庭院里走路都要他牵着手,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迈才行。
张召觉得自家侯爷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说不了两句话就开始出神,他问回之前的问题,“你找到谢侍读了,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