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雪_作者:娜可露露(5)

  车夫家的生活并不富裕,养得起马车,只是因为老人身子骨硬朗时,常往返于三城之间,做些拉货之类的生意养家糊口。

  在外奔波,见的人便多了,车夫的女儿经常陪父亲外出,绝不是没见识的寻常妇人。

  然而,她见过的形形色色的男人里,没有江白昼这样让人不敢直视的。

  他不可怕,看人的神情甚至有几分温柔。

  但他太好看了,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好看。

  五官优美?气质特别?是,但也不全是如此,他好看得令人恍惚,这种无差别放送给旁人的恍惚感几乎掩住了他本来的样貌,为他周身加了一层渺渺云气,不似凡人。

  车夫女儿低着头,心想:这位碰巧遇到的路人,看着不像普通人。

  她颇有些小动物般的警觉与自保本能,并不多言,只低声聊着家常话,说:“您到埋星邑,是去投奔亲友吗?”

  马车里有两排座位,她带着孩子坐在一侧,江白昼坐另一侧,他身旁有窗,窗上垂帘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颤动,漏进几缕落日的昏黄。

  黑雾下看不见真正的太阳。

  高悬在天上的雾气犹如一张滤网,将阳光,月光,星光,乃至天空原本的蓝色,都滤成同一种暗沉沉的灰。

  只有天气极好的时候,才能在这种灰里看见不同的色彩。

  江白昼望着窗外的暮色与遍地枯草,若有所思。

  听见这句问话,他转过来应了一声:“不,我独自一人,无亲无友。”

  车夫女儿微微一愣:“那您到了埋星邑,住哪儿呢?最近流民多,我听说城内有些动乱,恐怕不好过啊……”

  不知为何,江白昼一开口,她就情不自禁地关心起他来。

  可能好看又温柔的男人,就是很难让人心生戒备。幸好对方并未留意她的脸色变化,只轻声道:“我且看看情况,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的。”

  他倒是心宽。

  这时,天色越发暗了。

  马车摸黑驶入一片坑洼不平的荒林,路越走越窄,周围却不知为何越来越安静。

  除了车轮碾在枯草上发出的轻响,只剩人的呼吸声。

  老人勒住缰绳,使马车停了下来。

  他掀开车帘,朝里面的人轻轻“嘘”了一声,说道:“前面好像有动静。”

  “怎么了?”江白昼初来乍到,不懂此地风俗,但见老人一脸慌张,两个孩子听了他的话,乖巧地捂住嘴巴,躲进母亲的怀里。

  ——他们似乎都很害怕,也很熟练。

  江白昼更加不解,但也入乡随俗,配合着不再出声。

  他静静听着暗中的声音。

  风声,枯枝折断声,遥远的脚步声——

  方才老车夫邀江白昼同行时,对他说“夜路不平,人多壮胆”,因此带他一程,又说“白天进城要缴过路钱,否则怎会冒险走夜路”云云。

  江白昼先前没太听明白,现在有些懂了。

  车上几人一同屏息,过了会儿,远处的脚步声消失了。

  老车夫不敢点灯,下车悄悄地四处看了看,确认周围无异状,这才重新打马启程,继续朝埋星邑去。

  隔着一张布帘,老人悄声道:“这世道,在外头行走,不小心不行啊!碰上‘火爷’倒还好说,他们横是横了点,但不为难人。要是不巧碰上飞光殿的爷们——嗐,非得给你剥掉层皮不可!”

  江白昼不知道“火爷”和“飞光殿”是什么,听得半懂不懂,也不便开口问。

  老人的女儿低声道:“爹,你仔细些,少说几句。”

  老人叹了口气,不吭声了。

  江白昼正好奇着,不知如何打探,老人忽然又说:“公子,你方才说自己孤身一人,去了埋星邑不知道投奔谁?”

  “正是。”江白昼点头,顺着问,“老伯可有门路?”

  老车夫道:“我一个老匹夫,什么门路不门路的,但你若是有胆,不妨去荒火一试。”

  江白昼神色微动:“‘荒火’?”

  老人的女儿不知为何急了,瞥江白昼一眼:“爹——”

  她爹却是个实在人,还颇有侠义之心,不顾女儿略显惊慌的警告,对江白昼说:“公子是不是不大了解荒火?飞光殿到处宣扬他们是坏人,那是蓄意抹黑,你莫要怕。据老夫所知,荒火建立十几年,没做过一桩有损公道的坏事,正相反,他们处处助人,起初很受百姓爱戴。后来做大了,招了风,才被飞光殿打压,背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成了所谓的‘黑暗组织’,为人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