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记得吗?那时候我总彻夜留在宰相衙门,不愿回去。宰相府离陛下的皇宫很近,而您赐给我那座宅子,却太远了。那条街上那么多重臣府邸,都是高门大院,人流如梭。家家都是一座大宅,人丁兴旺,来往宾客如云。我的那座宅子,虽然在最显眼的位置,有最高的门楼和门槛,但门前其实从没有人停留的。”
杜玉章一顿,又摇摇头。
“这么说也不对。不是没人来。不过去掉宫里来宣赏和宣旨的,就真的没有了。”
“玉章,对不起……”
“陛下别忙着道歉,听我说完吧。”
“那玉章你说。朕都听着。”
李广宁说着,真的闭了嘴,乖乖听着。等了半天,杜玉章却没什么动静。他又等了一会,才忍不住问一句,
“玉章?你睡着了么?”
“……没有。”
杜玉章头埋在李广宁怀中,轻声笑了笑。
“只是这样和陛下在一起,我突然觉得,又没什么可说的了。”
“是么?”
“是啊。”
杜玉章声音闷在李广宁怀中,轻轻地,软软地。
“上辈子的事,反正都过去了。虽然忘不了,也原谅不了,可毕竟是过去了……我又舍不下陛下,料想陛下也舍不下我。那就算了吧,不想了。”
“……”
“若是这辈子,陛下身边总给我留一个地方。叫我有个归处,夜里冷了有个人可以抱。陛下,我就很高兴了。”
李广宁沉默片刻,埋下头,亲了亲杜玉章的发顶。
“好。朕答应你。再也不会叫你孤零零一个人。朕身边若是总能有一个你,玉章,这一辈子朕就再没有遗憾了。”
西蛮的草原啊……沙扬娜拉
第二日清晨,平谷关外将军府里,原本停了一院子的车马,已经是消失一空。
其中一些留在草原上。在韩渊与白皎然的带领下,谈判还在继续。而另一部分,已经奔驰在自平谷关往中原而去的官道上。
“陛下!”
外面,一名太监骑着马,在马车外问询,
“已经快到卯时,陛下,要不要停下来用膳?”
“可以。”
一声令下,车队停在路边。随队的御厨们忙着将早就准备好的食材加热烹饪,宫人侍女则川流准备各色器具。
“玉章,出去逛逛?”李广宁向杜玉章发出邀请,“坐车久了,身上僵得很。活动一下舒服些。”
“可是外面人多眼杂,会看到我从陛下的马车里钻出来。”
“真是奇了怪了。你不从朕的马车里钻出来,难道要从别人的马车钻出来?”
“……总归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之前那么久,从平谷关到山谷里,你不是每天都和朕在一起?别说坐在一辆马车里,湖边还一起住了那么久,他们早就知道了。”
“可是陛下,那时候只有侍卫们在。侍卫们,从来只对陛下您忠心耿耿。”
杜玉章一边说,一边从车窗帘子缝隙里往外看。不远处,几辆宽大舒适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杜玉章知道,里面坐的是大臣。
早先,他们是跟着白皎然一起来的。那时候李广宁是微服私访,可以只带侍卫不带臣子。可既然在平谷关露了面,回程时他就不能再任性地自己走了。
杜玉章想,侍卫们只关心李广宁的安危与喜乐,不会在意其他。但大臣们就不一样了。从来皇帝与士族共天下,君与臣利益统一中又有微妙制衡,被他们捉住把柄,会对李广宁不利。
“朕都不怕,你怕什么?”
李广宁已经掀开车帘走了下去。听到这话,他转过身,
“朕给你撑腰,看谁敢说三道四?都活腻歪了不成?”
李广宁这话说得气势汹汹,颇有几分混不讲理。见他那样子,杜玉章不觉苦笑,突然想起当初当初他在东宫做侍书郎时,只要他杜玉章出席的场合,断没有第二人敢穿白。若是有人不通事犯了,李广宁能将白眼翻到人家脸上去。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毫不讲理,跋扈嚣张。
“陛下……您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过。”
只可惜现如今你是皇帝,我是罪臣。这却不是当年穿着打扮那点小事,能够用一句少年荒唐,随意搪塞过去的。
杜玉章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说。他摇摇头,
“陛下,其实是我身上不舒服,不想动。要不陛下自己去走走吧,我在这里歇着。”
李广宁看着他,眼睛眯起,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