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叮嘱一句,
“我说的,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韩大人!”
“嗯,去吧。”
那小吏走过,韩渊轻叹了口气。
房间里生着火炉,可韩渊却依然觉得有些冷。他裹紧身上袍服,用力揉了揉额角。他当真很累,身体又不舒服,很想倒头就睡,什么都不要去想。
可书案上,还堆着半人高的文书。
每一份都不能轻忽,都要人好好审阅。就这么几日时间,就这么两个人。他推脱出去,只怕明日这些东西就要堆上那人的桌案了。
罢了。
他那边的文书,本来也不比这里少。恐怕此刻也在灯光下奋笔疾书呢吧。
韩渊轻声叹了口气,又揉捏着额头,坐在书案后面。
“来人,将火炉烧得再旺些。今夜怎么这样冷。”
说完,他坐在书案后。侍从进来,替他换了一根全新的长蜡烛这一夜又不知道要忙到多晚。有备无患,还是长蜡烛好。
待到都处理完毕,夜已三更。韩渊长吐了一口气,将还染着墨的毛笔丢在桌上,溅了一边书册上满是墨滴。他却顾不得收拾,直接倒在一边的床榻上。
裹上被褥,许久都不觉得暖和。反而是头更加昏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看来,真的得找个大夫喝点汤药了。
韩渊想找人去唤,却又有些迟疑。因为随行的大夫都是跟着白皎然来的,都驻扎在白皎然那边营帐里。他怕半夜三更大张旗鼓地去找,惊动了白皎然,连累他担心。
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往常,这种风寒,抗一抗就过去了。这一次恐怕也是之前战场上那两箭伤了元气,又没有好好养着。但是自己从来身体都好,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偶尔一声咳嗽,再上昏沉沉的头。虽然难受,但也没到不能忍耐的地步。韩渊在床上躺了片刻,终究还是睡着了。
却不知怎么,竟梦到了当初与白皎然一起考科举的时光。
……
那是科举考试过去,即将放榜的那一日。
“韩兄!”
破庙里,韩渊蹲坐在地上,一边啃馒头,一边看书。听到这声音,他唇边露出一点笑容,快速嚼了嚼嘴巴里的馒头,用力咽下去。
然后他从一边水桶里舀出一勺,咕噜噜灌下去。这才一抹嘴巴,站起身。
白皎然刚好跨过门槛,与他一个照面。
两人都停了动作,看着对方笑了。
“韩兄,你怎么又跑回来了?我爹说了,在家里给你收拾一间客房,你就住在白府就是了啊!”
“明日就要去看榜,总要回来拿几件衣服。”
“可是父亲也给你预备了衣服了呀……”
“老师他自然想的周到。不过我觉着,去取榜单时候还是穿自己衣服好些。”
白皎然不太明白他心思,稍微撅起嘴,想了一会。不过他心思单纯,只觉得韩渊恐怕是不想忘本吧……
“只是,你非要自己去取榜单吗?榜单是可以送到家里去的……”
“我家就一个老母,没钱给送榜人赏钱。还是免了免了。”
“这个也可以送到我家去的啊……你是我爹的弟子,本来给老师报喜也没什么问题啊。”
白皎然说到这里,声音略低了些。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韩渊,轻声问,
“韩渊,你是不是对我家有些看法?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高兴了?”
“……”
韩渊才套上自己那套唯一整洁些的长衫,正了正衣冠。他斜眼看了白皎然一眼,嘴唇勾起来。
“这话怎么说?”
“不然你怎么不愿意叫他们送榜单过来……也不在我家里住,不穿我爹给你的衣衫。莫不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你与我府中亲密……”
“哈,你说这个。”
韩渊直起身子,整了整下摆。
“恩师对我太没信心,只觉得我能考个进士进士榜上一百来人,他儿子和弟子一起上榜,那自然是个美谈。说明他老人家教导有方,果然是国之栋梁,文官里面的楷模。到时候,我穿着你们白府的衣服,在你们白府门口,等着书院里敲锣打鼓送喜报,那当然是恩师他光荣,小生我也跟着沾光。”
他说到“恩师”时,语气里听不到一丝敬畏,反而带了三分戏谑。不过白皎然并没听出来,只是疑惑问道,
“这样不好吗?”
“好啊前提是,我真的是个榜上几十名开外的进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