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相这脸色,哪里还像个活人?这不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常说的,是“一脸死气”么?
都说人现了死相,就算神仙也难救……杜相这……这……
王礼吓得心怦怦乱跳,但他也没有一点办法。他只能嘱咐小太监们,
“好生伺候杜相!若他有个什么不适,要快些来向我汇报!知道了么?不然,别说陛下,就连我都不会饶了你们!”
小太监们一起跪下,回声“是”。
王礼走后,其中一小太监捏住腰间一个小锦囊,用力咽了一口吐沫。
锦囊里,是徐妃派人给他的药。
这杜相是陛下亲近的人……可徐妃,才是有太后支持的正牌妃子!
那一日徐妃赐给他的赏钱,足够在外面买上百亩良田,一个大宅,做个地主了。再做这么一票,徐妃答应了送他出宫,再不用胆战心惊地伺候人……这宫里,皇帝严厉,妃子刻薄,哪里伺候不好就有性命危险!连大太监都对他们非打即骂,哪有人将他们当人看?
不过是些药粉,徐妃说死不了人的,对身子都没有大碍。也不过是他们高官权妃之间的争斗……
小太监又咽了口吐沫为了出宫,就拼了吧!
杜玉章躺在龙榻上,四周幽幽跳动的烛火,好像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看。看久了,杜玉章觉得头昏眼花,口渴难耐。
“有茶么?”
杜玉章才问完,就有一个小太监跪着膝行几步,捧着一个瓷盘过来了。似乎他不是现去接水,而是预备许久,就等着杜玉章要茶喝。
他手里端着的茶杯,上面渺渺飘着热气,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杜大人,用些茶水吧。”
杜玉章看他一眼,感觉他十分面生,好像以前没怎么在李广宁的寝殿中见过。但他神思恍惚下,也没有细看,端起了茶杯。
“这茶水……与陛下平时所用的,颜色不太一样。”
杜玉章自言自语。却不想,那小太监突然脸色变了。
啪地一声,他手上一抖,茶盘与茶碟齐齐跌落地上。他哆哆嗦嗦伸手去捡,可手指根本不听使唤,被扎得出了血。
“你怕什么?”
“是……是奴才茶泡的浓了……奴才该死!……奴才笨手笨脚,这就将地上收拾干净了!杜大人恕罪!”
“无妨的。”杜玉章安慰他,“你怎么吓成这样?陛下平时对你们,莫非十分严厉?我喝茶浓淡都可以,不会责罚你。你不用这样怕。”
小太监跪在地上,还在哆嗦着收拾瓷片,也顾不上手指上的伤口。他慌急了,根本不敢抬头看杜玉章。
杜玉章看他这样,轻叹了口气。他知道,送进来做太监的少年,个个身世可怜。杜玉章从腰里解下个小玉坠,递给他。
“说了不用怕。来,这东西赏你了。你年纪这样小,在宫里也是艰苦。这个拿去卖了,买糖吃吧。就算我谢谢你为我端茶来。”
听了这句话,小太监僵住了。他没有抬头,却抖的更厉害了。
第96章 .只要陛下赐死杜玉章……他们就不必怕了!
杜玉章捧起了茶杯。
“杜大人!”
小太监失声惊叫,打断了杜玉章的动作。
杜玉章觉得这小太监看起来有些奇怪。他紧紧攥着玉坠,眼睛里竟像是有泪光似的。就连嘴唇也在哆嗦,好像心里在激烈地挣扎。
“嗯?什么事?”
“我……我去重新替你泡一杯茶吧!这杯不好了……太浓了……我……”
杜玉章闻言一笑。
“我说过,我不挑浓淡。没事的,这杯就可以。”
说罢,他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又向小太监笑了一笑。
虽然他额上头发凌乱,面色也苍白如纸,唇上更无血色。但这一笑,却当真如三春暖阳,将这幽暗的寝殿,都注入一丝暖意。
……
后来,一个春天,江南某寺庙迎来一名青年香客。
那人形容枯槁,衣着破落,连一件行李都没有。可他捐给庙里足以买下一座大宅和百亩良田的香火钱,要点一盏长生灯。
“这灯要供奉给谁?”
“大燕宰相杜玉章。”
住持手一抖,吃惊地看着香客。
“莫非是那个勾结西蛮,卖国求荣,被当今圣上下令斩首示众的罪臣杜玉章?!…”
“就是他。”
“这样一个卖国贼……人人唾骂!施主与他有何因缘?竟然要给他点长生灯?”
“我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煎熬时,做下泯灭天良的事。他将我当个人看,我却害了他……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