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避开小毡子的搀扶,跟着燕祸珩往马车那边走,队尾的侍卫自觉地趴跪在马车边,方便主子上去。
玄龙不习惯这种方式,踩踏别人的身体便好像将旁人的尊严也一同踩在了脚下,犹豫地站在车前未动。
从前一跃就能上去的地方,如今倒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燕祸珩略一思索便知晓他在想什么,上前将他打横抱起来,利落地跃上马车,矮身越过车帘进入车厢,将男人轻放在软垫上。
玄龙:“多谢。”
燕祸珩在与他相隔两人的位置上坐下。
“无需客气。”
“……从前你便是这般,虽做了天后,仍喜欢凡事亲力亲为。”
“你说众生平等,不分高低贵贱。”
其实是分的,否则父皇怎会为了燕鸢,让他从小就离开亲生母亲,受尽折磨苦楚。不过是因为燕鸢是嫡出,是将来的储君,而他燕祸珩不过是一个小小县官之女生下的皇子,所以他与他的母后,都别无选择,必须由人摆布。
玄龙垂着眸:“不同的……有些生灵,生来便会叫人看不起。”
燕祸珩低低应下:“嗯。”
小毡子爬上来之后,马车很快行驶起来,驰向宫门。
玄龙本就话少,此时更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什么,燕祸珩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感到冷?”
玄龙摇头:“没有。”
话虽如此,燕祸珩还是将事先准备好的狐裘披到了他身上,盛秋将过,马上就要入冬了,玄龙的身子这样不好,该是要仔细些。
燕祸珩低声问:“还有个小太监呢。”
玄龙双唇微动:“他……不走了。”
燕祸珩隐约猜到了什么,并未问缘由,出宫门的时候,他掀开车帘露了脸,守门的将领是新晋升的,未见过圣颜,燕鸢的画像却是见过的,长安第一美男,入目之后,谁人能忘。
那将领见了他,很是惊讶。
“皇……皇上……今日不是皇后寿辰吗?这大半夜的,您怎要出宫去……”
燕祸珩淡淡瞥他一眼,帘子被风吹动,质感如冰的声线在凉夜中叫人瑟瑟发寒:“朕去何处,需要过问你么。”
“自……自是不用……”
将领惊出一声冷汗,赶紧放了行。
午门一开,马车箭似得冲了出去,驶入城中一家不起眼的驿站,再出来的时候,奢华宽敞的马车换成了辆的不起眼的小马车,一行人皆换成了便服,身后便衣侍卫骑着事先准备好的马跟在马车后疾跑,冲向城外。
燕鸢此时忙着替宁枝玉庆生,待他发现玄龙不在时,想来最早该是明日了,那时他们已离开长安许久。
但燕祸珩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勒令队伍连夜赶路,不可放慢半分。小毡子坐在车内的矮腿小板凳上,时不时望向被风掀动的车帘外,眼底压着惊慌,不知在看什么。
马车颠簸得厉害,玄龙捂着腹部靠在车壁上,瞌着双目,昏昏欲睡。
燕祸珩皱眉:“哪里难受?”
“可是腹痛?”
玄龙闭着眸摇了摇头,倒不难受,只是腹中孩儿不太安生,有些头昏脑胀。
燕祸珩抬手贴近玄龙额头,刚碰到便感到反常的灼热。
“你发了高热。”
玄龙腹间的束带已拆掉了,换了件未系腰带的灰麻长袍,肩上披着黑狐裘,长发垂散着,贴在脸边,腹部高高隆起。
意识模糊地回道。
“无事的,忍忍,便过去了。”
燕祸珩望着男人被冷汗浸湿的英气眉宇,低哑道。
“你在他身边的时候,都是这般的吗。”
忍忍就过去了。
玄龙心神恍惚,未听清。
燕祸珩想起那些飘渺却很真实的梦:“你从前便这般纵容他……”
出了长安城后,在官道上疾驰了几个时辰,路过一个僻静的小村落,玄龙烧得彻底没了意识,若是人族的产妇这般高热颠簸,定会一尸两命。
燕祸珩心中慌乱,不得不停下寻医,幸运的是那村落里恰好有个老大夫,开了副退热的汤药熬了给玄龙灌下,这一来一去就花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不知道人族的药物对玄龙没用。
离开村落时天色蒙蒙亮起来,窄小的马车容不下玄龙躺着,他艰难地蜷缩在车座的软垫上,枕着燕祸珩的腿,恍惚间觉得这般场景曾似乎发生过。
随着与燕祸珩接触越深,便越觉得熟悉,心底没来由地肯定他不会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