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何时开始越陷越深的,最初似乎只是不满于宁枝玉待谁都温和有礼,偏偏见了他如同粪坑中的臭蛆,堂堂魔尊几时被身边人这样唾弃过,他愈是厌恶他,他便愈是想看宁枝玉对他笑的模样。
但他先前从未喜欢过谁,哄人这种事他是做不来的,毕竟身为魔尊向来只有旁人讨好他的份儿。
倒是潜心地同下属学过,讨好人该投其所好,他记得宁枝玉喜欢看书,便去凡间淘了不少,还买了文房四宝,不定哪日宁枝玉心情好了便想吟诗作赋。怕自己亲自送给宁枝玉,会被一股脑扔出来,于是每回都叫下属送。
他的心意对方应当是没有感知到的,或者感知到了依然不屑一顾。魔尊其实清楚是后者,但他不愿意多想,哪怕宁枝玉的话说得那样恶毒,他还是痴心妄想,妄想有一日这个人族会被他打动。
可惜他太笨了,到现在也没有学会如何真正地让他笑。
属下撕心裂肺的吼声被完全摒弃在魔尊的世界之外,他抬起血色的双瞳,看向宁枝玉,同往常那般,道。
“阿宁……教我写你的名字吧。”
声音低低的,沙沙的,散在风里。
大抵是感知到了什么,宁枝玉连那些冷嘲热讽都忘了说,怔怔与魔尊对视着,眉宇间有几分茫然。
魔尊见他不说话,垂下眸笑了一声。
“你看,我又在说些有的没的了。”
“明知道你不喜欢听,还是要让你不高兴……难怪你那般厌恶我。”
“……我知晓你在我身旁过得不好,可我又不舍得放你走,亦不想让你死,便只能将你囚着。我想着,你这般良善,连踩死只蝼蚁都要难过许久,说不定哪日也会对我与阿冽心软,到时候,我们一家便能开心起来了。”
宁枝玉冻得大脑迟缓,这时候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为何要对你心软……都是你自作多情,我恨你。”
魔尊沉默须臾:“嗯,你没理由对我心软。”说着抬起头,道。“你不是总说让我去死么。”
“总算能如你所愿了。”
宁枝玉不太明白魔尊到底想干什么,直到此刻,他仍不认为魔尊会为他去死。
这太荒唐了。
他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在宁枝玉紊乱的思绪中,魔尊手中的刃被抬至与心脏齐平的位置,他的视线片刻未从宁枝玉面上离开,口中的话却是说给燕鸢听的。
“吾以魂魄消亡为代价,对天道起誓……愿以吾死换爱妻活,汝若不尊此誓,九天雷罚降下,道殒身消,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最后一字落下的同时,魔尊手中的刃没入了心脏,隔着寒风宁枝玉都能听到‘噗嗤’一声响,他整个人都是木然的,呆呆地看着那魔,反应不过来。
“王——!!!!”魔族兵将们绝望地吼道。
魔尊的身体颤了颤,唇中一下子涌出许多血,以至于他俊美的脸变得十分艳丽。
魔尊本就是生得极出众的,容貌绝不输燕鸢,应着宁枝玉瞧他不顺眼,嫌他恶心、狠毒,便从不拿正眼瞧他。
今日魔尊的举动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宁枝玉便不得不多看他,看得移不开眼。他一直觉得魔是没有人性的,所以他向来看不起他,这时候反倒是看不明白了。
再强大的魔,被魔刃刺中心脏,都不可能活,逆天的自愈能力成了摆设,更多的血从魔尊口中淌下,他见宁枝玉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没出息地朝他笑。
“阿宁……”
“……阿宁……”
他知道宁枝玉不会应他,就是想多叫叫,再不叫,便没机会了。
他终究是没能学会如何写爱人的名字。
因为他爱的人不愿意教他。
“我知你厌恶我……但阿冽总归是你生的,你莫要待他太心狠。”
“生而为魔……非他所愿,你若愿意教他……兴许,阿冽亦能长成如你这般谦谦君子……”
当日有孕时,宁枝玉腹中怀的是双胎,他身为人族承受不了如此大的魔气,滋育孩子的养分不够,生出来时就剩下一个。
魔尊大字不识几个,想不出什么有内涵的名字,恰好孩子出生那日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便唤为阿冽。
这些宁枝玉都知道。
生下孩子不久,他便被打入了冷宫,身侧半个人都没有,消失许久的魔尊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不愿说话,魔尊便也不开口,安安静静地陪着他,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