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芳捏着这张笺,越看越觉得掌心冒汗。
他实在没有被人塞过这种东西,拿在手里如同个烫手山芋,一时间扔也不行,留也不行。
想了半晌,李德芳忽地起身,翻出一根火折子来。擦燃了就想将其烧毁。
然而望着跳动的火苗,李德芳又有些犹豫。若这么烧了,心中有些不舍。不烧吧,又难受。
纠结了片刻,他还是缓缓将笺凑了上去。
笺纸经不起这灼烫。刚凑近,橘红的火焰就一缩一缩,笺纸的边角便焦黑蜷缩。火苗扑了上来,像是着急把这张笺拖入阴间。
李德芳看着那火苗往上走了一寸,心里猛一下抽痛,急忙甩袖将火苗扑灭。
笺纸缺了一块儿,但没伤着字迹。
李德芳舒了口气,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正盯着这张笺出神,忽然一阵笃笃地叩门声。
是外头值房的差役过来道:“督公,可是要卑职帮忙查找?”
李德芳脸上笑意迅速退下,冷着脸朝外头凶道:“滚。”
李德芳过去刑房时,远远听见了刷地的声音。待他走近,只见两个锁头在清洗地面。
泼出来的污水挂着一两缕殷红,人血的锈腥气缓缓浮起。地上还有两三块碎冰,将融不融的掉在水中。
“沈坚人呢?”李德芳不悦问道。
“督公,沈大人在后堂衙门,正给供状落印。”
李德芳没空搭理他们两个,脚下快得很,直往后堂走去。
穿堂而入,果然看见沈坚在衙门椅子上坐着,只不过他已经睡了过去。
他两手抱臂,怀里揣着一张沾血的供状。
李德芳视线上移,只见这傻子后脑微仰,靠住椅背。头脸上罩着一本奏疏。空白的,还未写字。
两腿就那么无所顾忌架在桌上,桌角斜丢着一本公文。李德芳瞟了一眼,是金陵之前来的押解急递。
李德芳想笑,但他还是压住笑意,冷着脸道:“沈大人。你好生悠哉。”
沈坚像被雷劈了一般醒来,脸上的奏疏掉到地上「啪」一声闷响。
睁眼见是李德芳来了,赶紧把腿搁下来,站起让座儿:“祖宗。”眼里还布着血丝,却是努力将其睁大。
李德芳懒得坐,只丢给他一个封筒,平静道:“急递当有漆封,再扣上送递人印。”
沈坚听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脸的怔懵。他暗里抬眼瞟着李德芳,发觉李德芳脸上平静如古井深潭。
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东西,但又不敢问。片刻后,低头盯着被丢在桌上的公文。
沈坚大略一扫,这封筒和自己的那个完全不同。
这是没找到,还是拿错了?
沈坚揉了揉眉头,低声道:“是。日后凡有急递……属下会仔细查验。”
外头差役本要进来奉茶,看见督公凶神恶煞站着,旁边指挥使耷拉着脑袋。于是站在门口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离开。
李德芳忽觉光影晃动,立时回头,只见到门口空空如也。
“走了。”
沈坚听他要走,猛从睡意中挣脱出来,急忙道:“督公,那封急递……”
他到底看到了没有?
李德芳寻声回头,目光里满满的疑惑:“嗯?”
看来他没找到……
沈坚心里明白了,那封「急递」,李德芳一定没找到。
好吧……
沈坚用力挤了下眼睛,拱手行礼道,“督公慢行。属下尚有公事,就不送了。”暗里窥了一下李德芳的冷艳眉眼,果然不见半点温存。
李德芳走了。
沈坚仍然游离半梦半醒之间。眼前一阵是黑黢黢的刑房,一阵是惨叫的冯潜,一阵又是李德芳赤条条的躯体。最后都变成了一道红影,从他面前安静的晃走了。
他不由去脸盆掬起一把水,猛一下泼在脸上。这才回了桌案,随手拂开桌案上的东西,包括李德芳丢给他的公文。
他静思片刻,才研墨抓笔,把冯潜的烂事细细写成奏疏。
待一切安排停当,日头已是偏西。
沈坚将奏疏加了封,递给去宫里送信的锦衣卫后,整个人只觉视物不清,眼珠子酸涩无比。不由闭眼稍歇了片刻。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他猛然睁开眼,一把抄起李德芳丢来的公文,难以置信般翻去背面
果然,漆口压着的阴刻篆印,是李德芳的私印!
他惊喜交加,飞速拆开封筒,里头安静躺着一张薄笺。
屏息拉出来后,却有些失望。上面只有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