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琰,大道至简,衍化至繁,看清楚了吗?”他听见那个女人问院中的孩童,声音带笑温柔如风。
……
正厅里,楚璇等了又等,一直到庶子庶女被打发回去,室内只有他们三个人的时候,楚琛依然没有表态。
眼见母亲叶氏沉着脸不语,楚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阿姐,”楚琛闻言放下茶盏,抬起头温声道,“我明白阿姐的意思,也知道阿姐是为我不平。”
楚琛直白坦诚地说,“不瞒阿姐,若今日陛下是给钟离楚氏面子,家里把侍祠储君的殊荣予了二哥,那我肯定有一万个不甘心,怎么不平不忿都是应该的,因为我才是钟离世子,家里理当以我为先,此为宗法。”
楚璇容色稍霁。
“可现在,”楚琛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母亲,依旧心平气和地道:“二哥受的是漓山的惠,那是他的师门,又不是我的,漓山的福泽当然和我扯不上关系,就算不平不忿那也是旁人的东西。东君愿意照拂同门师弟,穆夫人乐于看顾门下弟子,本就天经地义,当然不需要过问侯府的意见,此为理法。”
“更何况,阿姐不是不清楚,十六世家的继承人里,只有永安侯世子有资格在太庙祭祖之时踏进享殿,其他的人包括我在内,在正式承爵之前都是不能的,我在殿外月台上行礼本就合乎大胤国法。”
“所以实在没什么可纠结的。”
楚琛想了想,不禁失笑摇头,又继续道:“要说难受,今天和我一起站在月台上的那些王侯世子,谁都好不到哪去。只不过他们觉得,有我这个更难堪的在,他们心里多少能舒服点。但是我为什么非要让他们称心如意地看我发酸?二哥终归姓‘楚’,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陪同谒庙这种事,求都求不来,与其落到旁人家让我去酸别人,那还不如叫他们都来酸姓‘楚’的。”
室内一时安静,楚璇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唇道:“道理勉强算是有几分,可……”她顿了顿,满不情愿地别过脸去,她就是难受,听弟弟叫楚珩一声“二哥”她现在都觉得委屈,更遑论是迈过心里这道“以庶越嫡”的槛。
“阿姐,”楚琛道:“我跟楚珩不曾相处过,也谈不上什么兄弟情分,他得了侍祠储君的殊荣,要说我为他高兴,那倒还不至于。只是我也没有多少不甘不忿罢了,钟离楚氏是持有丹书铁券的开国世家,即便现在我没有进入太庙享殿参拜的资格,但未来必定会有。”
“总归,该是我的,旁人别想抢走,不是我的,那也强求不来。太庙祭祖的事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如今当以阿姐的婚事为重。”楚琛望向上首沉颜不语的母亲。
楚璇已经到了仪婚的年龄,她是钟平侯的嫡长女,一等一的名门千金,世家大族最讲究门当户对,她的婚事于公于私,都是钟平侯和叶氏当前的重中之重。
提及此,叶氏果然有了反应,她抬眸看了楚琛一眼,对儿子方才的话不置可否,顺势谈了几句女儿的婚事。
等楚琛告退去了前院,楚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转过头对叶氏道:“母亲,太庙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我知道弟弟的话有道理,可……”
“道理?”叶氏沉声打断了女儿的话,冷冷地道,“嫡庶尊卑、纲常礼法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楚璇怔怔地抬起眼睛。
叶氏面无表情:“这一点,你懂,你弟弟懂,楚珩和漓山也懂!”
叶氏陡然拔高了声音,楚璇心头一跳,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母亲……那方才……”
叶氏胸膛起伏几下,望着楚琛离去的方向,过了半晌才冷静说:“你弟弟不是不知道我跟你在想什么。方才我不反驳他,是因为这件事没有谁错,你和他都是对的。”
“但是璇儿,他和你不一样。一来,他生性温吞,加上从小学习齐家之道,已经养成了中正平和的性子。如非必要,他并不喜欢在家里起纷争,他说不在意,那就是真的没有介怀;二则——”
叶氏停了顿一下,扯了扯嘴角,淡声道:“世家大族是最讲究嫡庶之别的地方,但有些时候,却也是最不讲究的。在咱们楚家,你父亲就是那个最不讲究的人,你弟弟自幼受他教养,在这一点上跟他很像。”
楚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拧起眉:“父亲……?这……这怎么可能?!”钟平侯身为一族之长,从来最重嫡庶,这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