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返回阅台,皇帝身边随侍的其他近卫都下了猎场,唯独他还在,一身绀紫色的猎服骑在马上,身姿颀长挺拔,伴在皇帝身边,于泱泱人群中分外显眼。
春蒐是京中盛事,除了年轻俊杰们外,帝都大小世家的夫人们基本上也都到齐了,只等着狩猎的名次出来,好“榜下捉婿”了。旁的不提,至少这钟平侯家二公子的样貌可真没得说,紫色最是挑人,而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将人衬得愈发标致,好个齐整模样。
要说这气度也着实不赖,圣驾面前,这无甚本事的御前侍墨非但没有被比衬到泥土里,反而因着衣裳配色讨巧,沾了陛下的光——他衣衫上的绀紫正是皇帝领襟的颜色——两个人一前一后骑着马过来,倒颇有几分相得益彰的意味,好看的人凑到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养眼。
落在阅台上的诰命们眼里就各有各的想头了,当下便有些小门世家的夫人过来向穆熙云打听楚珩。大家都是高兴的时候,可有心人却拉下了嘴角。
文信侯夫人林氏望着楚珩这身和皇帝隐隐相配的衣服,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这佞宠之臣不知耻就罢了,如今反倒愈发放肆,都舞到人前来了,以为靠着这身不三不四的衣裳就能和皇帝天作之合了不成?
堰鹤沈氏是鼎赫著族,林氏的座次靠前,脸上的不愉一分不少的落在了上首钟太后眼里,她唇边漾起一点笑意,扶着敬王妃的手慈和道:“要说咱们陛下的眼光真是好,从武英殿挑的这御前侍墨平日看着不声不响,如今拉出来在天光下却一点儿都不寒碜,跟陛下待在一块儿也没显得配不上,倒是君臣相得。”
太后发了话,底下的人自然应和,只当是太后在臣子们面前摆慈母样子,说两句场面话,可林氏听在耳里却膈应极了,心里不由一激——钟太后恐怕早已知情,这对天家母子有着血仇,皇帝养男宠而不纳妃,太后才不在乎,说不准还要乐见其成地帮一把。若有了她的首肯,楚珩进内廷也并非什么难事,宫史里又不是没有先例。
林氏顿觉有口郁气梗在喉头,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皇帝下马行进阅台,来做样子给太后请安,御前侍墨随天子影卫暂候在阶下。台上众人齐齐起身迎驾,皇帝走进来,朝尊座上的太后颔首道了声“母后”,挥袖叫众人起身。
太后点点头,慈眉善目地道:“皇帝来得正好,我们正聊你那侍墨呢。”
太后开了话头,在座的诰命们纷纷跟着将楚珩夸了一通,林氏看在眼里堵在心里,忍不住接着话道:“样貌是有了,再要将本事亮出来瞧瞧才是真的好呢,楚侍墨在漓山学艺多年,想来也是有些本领在身的,只是怎么不见下场?”
此言一出,阅台上霎时一静,皇帝神色淡淡的,瞥了林氏一眼,没有说话。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文信侯夫人是怎么了,突然问出了这么个揭人短儿的尴尬问题——要知道楚珩的师父穆熙云可就坐在这呢!真要照实了说,陛下面上也不好看啊!
这话要人怎么接?
阅台上默了片刻,穆熙云放下茶杯正欲应声,却不想客座上的南隰国师镜雪里突然开了口:“当然是为了给其他人留面子。”
镜雪里望着底下循声抬头、眼神冷凝的人,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镜雪里盯着楚珩的脸,悠悠继续道:“我看小哥还是有些旁人不及的可取之处的。”
……她打圆场,众人却是没料到,不是都传漓山和巫星海有仇么?这话虽然勉强,好在也有点歪理。
而穆熙云却从中听出了点别的意味,眉心一跳,立刻接道:“我徒儿别的不说,射猎功夫也算娴熟,林夫人要是想见识,不妨让他下场一试。不过就像国师说的,若是在场的世子们输给了他,恐怕就不太好看了。”
林氏一噎。在座的都是彼此知根知底的世家夫人,谁人不知文信侯世子沈英柏虽智珠在握,却身有不足,素来体弱,在武道造诣上难免缺短。春蒐这类武事,沈氏历来都是押宝在家中庶子和旁支族子弟上的。
被人反唇相讥戳到了痛脚,林氏只得勉强按下心头的郁气,没再提让楚珩下场的事。可她歇了心思,有人偏不。
镜雪里站起身,勾唇笑道:“刚来大胤帝都的时候就曾听闻上林苑中养的鹿最有野性,难以近身,既然有幸到了这儿,不去见识见识就有些可惜了,先与陛下和太后告退,我也去捉一只来瞧瞧。”
话一出口,阅台上顿时没了声音,虽说镜雪里是前辈,可她毕竟为南隰使节,要是第二头鹿真被她猎去了,大胤和陛下面上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