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微微眯了眯眼睛,朝着罗伯特的怀里缩了缩。
“我已经让人通知西班牙大使,玛丽将会被送回西班牙去。”
“您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西班牙的太子妃,不能够死在英格兰的断头台上。”
“是啊,我们还没准备好和西班牙摊牌。”国王耸了耸肩膀,“与西班牙摊牌就意味着我们要和法国人做朋友,而谁先伸出友谊之手,谁就要被狠宰一刀。我们和西班牙闹翻之后去找法国人,与法国人来拉拢我们一起对付西班牙人,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我必须保持外交上的弹性,因此我要和西班牙人产生些龃龉,但又不能够完全闹翻。”
“所以玛丽必须被送回西班牙去,这个烫手山芋是西班牙人的麻烦,不是我的。”国王微微停顿了片刻,“再说她在政治上已经是个死人了,没有必要再结束她的肉体生命。”
“那么伊丽莎白公主呢?您也打算饶恕她吗?”
“我放过了玛丽,也放过了你的父亲,没有道理揪住她不放。”国王说道,“她会被软禁在哈特菲尔德宫,我会让她自己选择一桩婚事,等到她嫁到国外去,她就可以在那个国家的宫廷里玩弄阴谋了。不知道是哪个国家这么幸运呢?”
“我不确定,如果赢的是他们的话,您的姐姐们或是我的父亲会给您以同样的仁慈。”罗伯特说道,“我想我的父亲此刻已经知道您平安无事的消息了,他一定在后悔自己没有在您的酒杯里加上更大剂量的毒药。”
罗伯特停顿了片刻,“没有任何一位国王曾经饶恕过试图谋害自己性命的人,陛下。如果您是因为我而饶恕我的父亲的话,那么我十分感激,但我必须告诉您,这是一个错误。对叛乱者的仁慈只会滋生更多的背叛,他们繁殖的速度会超乎您的想象的。您不能够处死您的姐姐们,这会让您沾染上血亲相残的恶名,但至少您可以惩罚那个策划了这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
爱德华睁大眼睛,看着罗伯特,“这样恶名就落到了你的头上。”
“无论我怎么做,新的野心家都会涌现出来的,他们就像花园里的杂草一样,即便是用火烧过一遍,再用犁翻过一遍,第二年的春天它们依旧会茂密地生长……足够多的人已经死了,刽子手割下来的脑袋比我之前预料到的还要多,如果这还不能让他们学乖,恐怕就只有斧头真的砍到他们的脖子上时候,这些人才能够明白事理。”
“您父亲已经过气了,他作为政治家的部分已经死去了,还留在世上的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衰朽老人罢了,对于他而言,每一天这样的生活都是折磨,这是对他最合适的惩罚。”
“萨福克女公爵作为您父亲的同谋,她的爵位和财产会被没收,她本人会被软禁,但我会为她未出嫁的女儿每人准备一笔嫁妆,毕竟她们也是王位的继承人。您的哥哥吉尔福德和他的妻子在这场阴谋中是无辜的,他们会被逐出宫廷,回到他们结婚的那座庄园居住……几年之后等风波过去,我会颁布大赦令,解除对他们的限制,您的母亲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去和他们一起居住……我想她应当不愿意再和您的父亲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恐怕确实是如此。”罗伯特苦笑了一声,“我们的家庭如今都四分五裂了,过去宏伟的大厦如今剩下的不过是断壁残垣。”
“加德纳主教就要退休了,在新一届内阁里,我希望你能接受陆军大臣的职务。”
“您忘记了,我是叛逆者的儿子。”罗伯特说道,“这不合适,陛下。”
“你是粉碎叛乱的功臣,比起那些首鼠两端的随风草和那些躲在自己的洞窟里等待风暴过去的犬儒,你更有资格担任这样的职务。”
罗伯特含混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明确地表态。
马车驶入了汉普顿宫庭院的大门,车轮从碎石路上驶上了王宫前那用坚硬而洁白的石板铺就的平坦广场。
当车门打开时,国王看到塞西尔的那张脸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他了,那张平日里总是自信张扬的脸上却带上了一丝迷茫和惊愕,当罗伯特跟在国王身后下车的时候,塞西尔眼睛下方的肌肉竟然发出了一阵微小却十分清晰的抽搐,令国王感到颇为意外。
“您这是怎么啦,是有什么坏消息吗?”
塞西尔看了一眼国王,又看了一眼陛下身后的罗伯特,“是也不是,陛下。”他咕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