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您输光一切的时候,也能够像您如今所说的那样有风度。”伊丽莎白轻轻的说道,她用手指抚摸着舱壁,水汽正在那上面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您想要知道您父亲死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我不想知道。”罗伯特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房间中央的帘子所投下的阴影里,“但我想您是按耐不住要告诉我的冲动的。”
“是呀,您说的对。”伊丽莎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的瞳孔里反射着蜡烛的火苗,右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他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要诅咒我,诅咒所有的人,虽然恐怕连他自己都清楚,他落到那个地步是咎由自取。有罪的人总不愿承认自己有罪,更不喜欢被别人指出自己有罪。”
“看上去似乎他的诅咒生效了,您这两年确实一直在走霉运。”罗伯特嗤笑了一声。
“如果一个人活着的时候都不能奈我何,那么他死前留下的几句可笑的梦呓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伊丽莎白不屑地摇摇头,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巨龙在拨弄着自己的财宝堆。
罗伯特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进入船舱的船长打断了。
“请把蜡烛熄灭掉,保持安静,我们接近西班牙人的封锁线了。”船长低声嘱咐道。
罗伯特连忙将蜡烛吹灭,他跟在船长的身后,两个人一起登上了甲板。
正如同船长所说的那样,在不远处的浓雾中,闪烁着几点黄色的亮光,它们相距大约几百英尺的距离,如同海里成群结队的闪光水母。
船长摆了摆手,水手们立即收起了船帆,小船顺着河水的流动,朝着大西洋的深处飘去。
“卢西娜号”从两艘西班牙战舰之间的空隙穿了过去,罗伯特甚至听到了从雾气当中传来的西班牙值更船员的谈笑声,他不禁因为紧张而屏住了呼吸,直到这个声音逐渐消失时才敢于重新大口喘气。
船帆重新放了下来,立即就鼓满了风,“卢西娜号”像一只飞鱼一样,将西班牙人的封锁线甩在身后,在浪尖轻快地跳跃着,驶入了波涛翻滚的“西方大洋”。
罗伯特在甲板上又呆了一个小时,等他回到船舱时,舱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从船外传来的海浪声,其余的乘客已经全都睡着了,刚才的紧张出逃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罗伯特打了一个哈欠,他脱下自己的靴子,躺在了自己的铺位上,有忒修斯的温柔浪涛作为摇篮,他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罗伯特是被甲板上传来的船员的呼号声所吵醒的,他睁开眼睛,铺位上方木头的纹路映入眼帘。由于长期处在潮湿的环境里,木板上已经有了些许细小的裂纹,就像是常年征战的战士留在手上的细小的伤疤。
“卢西娜”号已经离开里斯本将近一百海里,如今它正沿着一条距离海岸线大约十五海里的航线向北行驶,船上所有的帆都放了下来,借助着风力以惊人的速度在海面上滑行着。
船长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小船在浪涛的缝隙之间穿梭着,与战舰相比,这艘小船的舱壁像纸一样薄,龙骨像是鱼骨一般的脆弱。它无法正面与浪涛搏斗,大浪的拍击不但会大大减慢船只的速度,甚至会拍裂薄薄的舱壁,让脆弱的龙骨变形。
船上的餐点是简单的面包,干酪和咸鱼,配上一些柠檬汁和柑橘来预防坏血病,水手们都吃的津津有味,可乘客们普遍都没什么胃口,尤其是伊丽莎白王后,她从起航起就受到晕船的折磨,即使勉强吃下去了什么东西,用不了多久也会全部吐出来的。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已经到了第三天的晚上,船长用六分仪观察星象,确认“卢西娜”号已经将伊比利亚半岛的西北角彻底甩在了身后,在漫无边际的大西洋里,这艘小船不过是一颗沙砾,她从西班牙人的手指缝里溜了过去,想要再一次找到她就是大海捞针了。
在这一天的深夜,船只航行的速度慢了下来,海面上的波涛正在逐渐增强,有些甚至高达数英尺,它们互相拍击着,卷起阻碍航行的漩涡,把这艘可怜的小船在浪花间抛来抛去。
伊丽莎白王后一夜都未曾闭眼,当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她已经虚弱的无法从床上爬起来了。尽职尽责的女仆伺侯她呕吐了一个晚上,到了最后她吐出来的已经只剩下胃液了。
在第四天的白天里,风变得越来越大,一些新手可能会觉得这股风可以从后面给船推上一把,可经验丰富的船长却不这么认为,他警惕地看着远方的海平线,那里的颜色比起天空的其它部分要昏暗的多,暴风雨正在那里酝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