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不再辩驳,任由大理寺卿的人将他带走,走了两步后又问:“太子殿下打算斩草除根吗?”
“斩草除根?”李福哼笑了一声,“斩谁的草除谁的根?你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圣上宽和才容你们放肆至今。殿下常说为君者不与臣争,这是殿下的仁慈,你们却不知收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道理连只会唱儿童的小孩儿都懂的道理,你们读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
这话骂得是掷地有声,那大臣终是垂下了脑袋,半晌道:“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其他,唯罪臣家眷恳请殿下宽恕……宽恕其性命。”
李福冷笑了一声:“那你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家眷了呢?国有国法,如何判处乃大理寺与刑部之责,殿下也不好干涉。带走!”
这一次的利刃终究挥向了四品以上的官员,满朝哗然,有人抱一线希望,有人惶惶不可终日。
菜市口的地砖已经被血水浸刷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京城百姓也对这位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储君有了新的看法。
有老人说这是武帝再临,也有人说这是暴虐之主。
这些谣言终是传入冀北赈灾的吴耳中,当时吴正和陆渊还有沈言在酒楼吃饭,听见小二正和旁边的那桌客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京城的新鲜事。小二声音不小,他们自然也听见了,陆渊和沈言仿若没事人,交换了个眼神便如方才一般吃吃喝喝,而吴夹菜的筷子却是一顿。
“小二。”
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躬身转向他:“客官,有什么吩咐?”
吴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你可知去年年末闽海闹倭寇?”
店小二不明所以,但还是端着笑脸:“这么大的事小的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今年开春突厥袭边?”
“这,小的也知,小的祖籍陇西,突厥铁骑侵袭小的家乡,幸得西北军赶走突厥。”
“那你知道荡平闽海与突厥的主帅是谁吗?”
店小二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跑堂的小二惯是机灵,哪里还能不明白吴的意思呢?
倒是那桌客人仿佛确实不知道,兴致盎然地问道:“是谁啊?这两场主帅竟然是一个人?那倭寇和突厥可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这两场战役的主帅就是你们口中暴虐成性的太子殿下。”吴乜了一眼店小二,“我倒是替太子不值,这拼死拼活以命相护的人背后如此诋毁于他。”
店小二脸挂不住了,只能躬着身不住地赔不是。
这顿饭自然是吃得不算愉快,直到回到他们落脚的驿站,吴还在生着闷气一脸的不高兴。
陆渊好笑地给他斟了一杯茶:“别气了,儿不会在意的。”
“我知道,可我在意。”吴微微咬着下唇,眸中阴沉沉的。
陆渊还想再劝,却被沈言按住了手:“我知道,我从前也在意,平日里是累死累活战场上九死一生,为的不过就是海晏河清安居乐业,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后来,我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
吴抬头,脸上写满了好奇。就连陆渊也起了好奇心,这些事他没有听沈言提过。
沈言笑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有些人不懂是因为无知,想要这些人理解民族大义,需要教化引导。有些人却是不愿去懂,这样的人你置气也没用。该如何办便如何办,杀伐之下的鲜血总是会唤醒一些人的良知的。况且你信不信你若为此事生气,最心疼的还是儿。”
陆渊忍不住抓住沈言的手,一向深沉的目光此刻却是缱绻而温柔:“所以你到清荷镇便办了私塾?”
沈言也笑了,笑容狡黠,用手指勾了勾攥出自己的宽大掌心:“嗯哼,你见清荷镇哪个人会说武帝的坏话的?”
陆渊哑然,莫说是清荷镇了,沈言办的私塾远近闻名,亦有不少学子会慕名而来,如今入仕的也已数不胜数……
吴这时也回忆了起来:“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沈爷爷讲史的时候会花很长的时间说平武年间的事。”吴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是被怼脸秀了恩爱,眼睛瞄了一下陆渊,“一直夸您呢,对,还说您从不耽溺于女色。”
陆渊:“……”这话倒也没错。
酒楼之上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吴却上了心,他甚至找上了丐帮买了消息。看着送到自己手中字条上的信息,他不禁蹙起了眉头。琢磨了片刻后他推门进了陆渊和沈言的房间:“祖父祖母,如今冀北流民已被安置,我想明日启程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