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宫可不像王宫有那么多房间。
幸好主战派们不是那种喝杯巧克力都要三个壮汉侍从伺候的老爷,他们不需要那么多屋子,士兵的数量很多,但他们可以在夏宫不远处驻扎。对于讲求实际的主战派们来说,这才是最要紧的。
威廉和艾伦.斯顿也暂时搬了进来,两人在开会时总是意见不合,但他们的房间还是挨着的。
陛下没有为这些事操太多的心。他还像从前在首都时那样,有文件递上来,他可能会看一遍,也可能一个字都不看。但他总会在上面签字。
这种放松的生活方式让他很快恢复了体力,可以每天带格蕾丝去湖边散步。天气终于暖和了起来。
这片湖和格蕾丝从小熟悉的河水很不一样。这里的水是安静的,不会在人耳边持续地“哗哗”地流淌;岸边是柔软的沙滩,而不是小石头。
格蕾丝以前去河边时,喜欢把鞋脱了,光着脚走。河边的小石头可能会硌脚,得走得很小心,而沙滩踩上去就很舒服。
他喜欢在沙子上慢慢地走,前脚掌故意往下用力,就可以踩出能看出五根脚趾头的脚印。陛下不会陪他一起脱掉鞋子,但愿意陪着他这样慢吞吞地移动,从来没有催过他。
如果是下午出来散步,湖水被晒得稍微暖和一些,他就可以踩进水里,把裙摆提到脚腕以上。因为陛下吩咐仆人们站得远远的,所以他露出小腿也无没关系。
他还得以脱掉那一层又一层的衬裙,只穿一层布料做成的裙子,并彻底舍弃了裙撑。如果说随身配枪的主战派们有哪些随和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衣装普遍简约,也从不会对他“不得体”的衣着和发型投去挑剔的目光。
他终于又能像个健全的成年人那样独立完成穿衣和梳头这两件事。
但他还是希望伊娃和安娜能来夏宫。
陛下已经批准了,还有王宫的其他仆人门,正在慢慢地往夏宫这边搬。人们都已察觉,权力的中心已经转移。
“她们两个知道你的秘密吗?”在他们散步的时候,陛下问起来。
“伊娃知道,安娜不知道。”他回道说。
“你告诉她的吗?”陛下跟在他后面,按着他的脚印走路,“这不像你的性格。”
“是我有一次生了重病,快要死了,伊娃来照顾我,就发现了。她的嘴比大主教的钱袋子还严,谁都没有告诉。”
陛下被他的比喻逗笑了,说:“可大主教还是被抠出了不少钱——那次生病让你改变了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问?”
“是从我自己的经验出发,一次重病会让人改变很多想法。”
格蕾丝停下来,回头看他,“这次生病让你改变了什么想法吗?”
陛下微笑着说:“是我先问的。”
格蕾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那次生病夺走了我的两个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应该也变了,但是我很难描述出来。”
“这次高烧让我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轮到陛下回答,“我上一次高烧是我十六岁的时候,在那之前,我是正常的;那之后,我永远失去了成为正常成年男人的可能。”
格蕾丝停下来,看向他的脸。陛下的疮都已经脱痂了,他已经痊愈,只留下浅浅的疤。正如格蕾丝所说的,陛下肤色浅,那三个小疤并不明显,但他平时见人时都会戴一副半遮面的面具,挡住眼睛和鼻子周围。
不过此时他旁边只有格蕾丝,他就把面具摘掉了。格蕾丝看到他的眼神十分平静。
“是我的母亲,她从修道院找来给唱诗班男童做阉割手术的医生。那名医生的手法很高明,以至于我当时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我那会儿就像这次生病一样高烧昏迷着,还被喂了鸦片酊,感知和记忆都变得不准确……”
格蕾丝忍不住低呼他的名字。
陛下拉起他的手,和他一起面向湖面,“那之后不久,我的睾丸萎缩了,我以为是发烧导致,因为他们当时是这么告诉我的。直到我认识了法拉内利先生。”
“其实那场手术做得晚了,我那时已经开始发育,所以我还可以伪装,不会像法拉内利先生那样一眼就会被人识破。但如果真有人看到我的身体,就会知道,国王没有生育能力。”
格蕾丝用力抱住了他,“她为什么……”
“你是问我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她为什么那么晚才给我做那个手术?”陛下也抱住了他,语调平和而放松,“因为她还有一个小儿子,是她和当时的摄政王生的。她想让小儿子当国王,所以不能让我生下继承人。但她又怕那孩子养不活——你知道小孩子总是很容易死掉的,尤其是王室的孩子,而那种阉割手术的致死率也很高。她是个谨慎的人,要是两个儿子都死了,她就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