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吓坏了乐之俞,慌忙要冲出去找人来救命,却被守在外头的暗哨给拦下,好说歹说才通传到了赵校尉那边,但这回姓赵的连赤脚大夫也不请了,直接让人送了桶凉水过来,说是拿水给宁远承擦擦就行,他这外甥自幼练武,身子没那么娇贵,小时候生病了都是这么治的。
这说的是人话吗?
好歹他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啊,天底下哪有这般狠心绝情的舅父!
乐之俞气恼的想破口大骂,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除了接受现实也没有别的办法,最终忍着气抿紧了唇瓣,双手拎起了凉水走进了屋里,转身“砰”的一声用力的摔上了门。
这一晚上真把他累得够呛。
不停的把洗脸的布巾浸透凉水,拧干了搭在宁远承的额头上,再用另一块布巾擦拭他的脖颈和手心,布巾没了冷意就再去浸水,如此反复,不知道弄了多少次,到最后手臂都酸到抬不起来,又困又累瘫在了床边的椅子上,闭眼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的破晓鸡叫猛的把他惊醒了过来,脑子还迷糊着就伸手去探宁远承的额头。
谢天谢地,烧总算是退了。
乐之俞松了口气,艰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手揉着硌得生疼的后背,慢慢的走到了窗子边。
外面赵校尉的人三三两两的站在路口,看似无意松弛,实则仍旧是把这儿守得严严实实,管保叫只苍蝇也不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飞出去。
乐之俞攥着手指,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心里焦急的很。
据说这儿离岭西已经很近了,只要再赶上一天的路,日落时分就能踏进岭西的地界,若是宁远承好不起来,他又不能及时逃走,说不定真的就得被人强逼着拱火上架,自立为帝,开启战乱祸端了。
到时就算秦知亦很快的就剿灭了岭西叛乱,但乐之俞反叛之名也世人皆知了,那他还怎么光明正大的去当秦哥哥的皇后?不被天下人唾骂死才怪。
“砰砰”,门被敲响了两声,随后不等乐之俞开口,便有个人推门进来,颌首向他行礼。
“少主,赵校尉说半个时辰后就要启程,请您尽快吃完早饭,以免耽误了赶路。”
他说罢便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打开盖子,将里头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和八宝粥等早点一样样往外摆。
乐之俞早在他推门之时就已收起了脸上的愁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在那儿忙活,视线落在了他拿东西的手上,忽而就停顿了下。
这人的手生得与常人不同,右手多了一指,足有六根手指头,手背上还有块猪肝色的胎记,足有铜钱大小,显眼的很。
难道他是?
“大船?”乐之俞试探着喊了声。
那人听到这个称呼,手都是一抖,讶然的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乐之俞见状底气更足了些,往外看了看见门边无人,便小心走近了两步,看着他的眼睛道:“陈大船,老家在郴州东河边的陈家村,你爹年轻时是打渔的一把好手,你娘姓周,最拿手的菜是鱼头炖豆腐,你十六岁时逃婚离家,自此十几年没回去了,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被叫陈大船的这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乐之俞,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早就改名换姓,也从未对别人说过家事,你不可能会知道啊。”
“是你爹娘告诉我的。”
乐之俞认认真真的说道:“我曾在你家中借宿,承蒙令尊令堂悉心招待过,我临走时答应了要替他们寻找丢失多年的儿子,想必是老天也不忍他们两位老人家抱憾离世,所以你才会在这儿遇上我吧。”
陈大船的张了张口,像是近乡情怯一样,想问父母近况又不敢问,表情惭愧又有些颓然。
“他们还愿意找我吗······我还以为他们会恨我忤逆不听话,丢了他们的脸,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这个不孝子了······”
“不!”
乐之俞立即打断了他。
“他们早就后悔了,这十几年一直都活在自责和内疚中,苦苦的在受着折磨,我去借宿的那次,他们本打算第二日就去投河自尽了此残生的,是我劝说他们,你也可能会后悔了,或许有朝一日会想着回家去看望父母的,他们才抱着这个希望放弃了自尽的念头,你一日不回去,他们就会一日等着你,你不是他们心中的不孝子,而是他们的血脉相连的家人啊。”
陈大船嘴唇哆嗦着,眼底发红,无地自容的勾下了头,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就“噗通”一声给乐之俞跪了下来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