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小郎君可喜欢这些小动物。”
莫沅泽那院子时不时就会偷摸摸收留一些受伤的鸟兽,然后等养好了再偷偷放走。他那小侄子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是阖府的人都哄着他,任着他罢了。
待墨痕带着水盆出去后,莫惊春方才收敛神色,慢吞吞在帐内踱步。
春狩只剩下数日,他心里却莫名提心,仿佛有哪处绷着弦。
不过思来想去,便是真的有些什么,如今也是莫惊春这层次够不着的事情,他抿唇思索了片刻,回到案前俯首,提笔勾勒。
片刻后,他停下动作,看着自己在纸上描出来的人像,片刻后摇了摇头。
他将笔尖蘸饱了墨,又在边上浓墨重彩涂出了猛兽。
梦中画像。
近几日,莫惊春偶尔会午夜梦回。
这便是其中一幅。
如说回忆,起初只有五分可能,梦里醒来,再看这潦草画像,却有了八分把握。
莫惊春低低叹了口气。
孽缘。
“夫子整日叹息,莫不是将福气都给叹走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莫惊春一僵,他慢吞吞抬头,但见公冶启一身黑袍加身,好一俊美后生,笑吟吟看来的模样,与其后站在刘昊身边敢怒不敢言的墨痕形成鲜明反差。
莫惊春虽被吓到,却也蓦升起一种习以为常的荒谬感。
太子如入无人之境,也不是第一回 。
刘昊冲着莫惊春笑了笑,就欠身将墨痕给拖了出去。
莫惊春挑眉:“殿下还是待臣这小厮好些吧,臣出来也就这带了这么一个。”
公冶启踱步过来,腰间佩饰晃也不晃,他本就姿容秀美,通身气派更显器宇轩昂。他微微一笑,顾盼间神采飞扬,轩轩若朝霞举。
伟美有仪容。
即便是对太子心有芥蒂的莫惊春,也不得不承认公冶启的好相貌。
不仅好,更有威严在身。
莫惊春被他如鹰目的视线盯上,只觉犀利不已。
他先前已经让太子看见他在作画,也懒得掩饰。心里道还想着这是第几回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还未涂抹完的地方细细描绘,太子居然也就站在边上那么看了下去。
等到莫惊春草草添完,又是两刻钟过去。
公冶启冷不丁开口,“这是夫子所记得的吗?”
莫惊春一顿,什么叫他“记得”的吗?
难道,太子是不记得的吗?
“只是些旧年旧梦,突然想起,便画了下来。臣的画技远比不上顾大儒,着实献丑。”
公冶启:“夫子要是与顾大儒一个脾性,那孤岂不是得面对两位顾大儒,如此想来,即便是孤,怕也是消受不住。”
他能调笑顾柳芳,莫惊春在这头只能做不知。
毕竟顾柳芳虽然刻板了些,但是他的才学是许多人比不得的,且他桃李满朝,即便不为官,在朝野也是闻名遐迩的大儒。
“当初夫子杀了那只猛兽,是否也如前日那般,英勇无畏?”公冶启状似好奇,又往莫惊春边上走了几步,几乎要与他并肩,一起看向这幅画作。
莫惊春抿唇,却是避无可避,只能站直了说话。
“殿下谬赞,凶兽伤人无状,臣只是勉力一试。”
公冶启笑,“若是受伤,又或是更严重呢?”
莫惊春顿了顿,“臣父既为我朝大将,臣兄也在外杀敌,臣躯虽不堪,却也不能坐视不管。若臣死一人,活百人,便该如此。”他并非大而无物,只是徐徐道来,语气平和,就像是他说的话,便是肺腑。
公冶启难得沉默地看着他。
莫惊春此人,实在是太过无趣,若非意外,公冶启此生怕是很难会注意到这么一个乏味无聊的人。他内敛,沉默,寡言,就跟暗处生长的树木,看着枝繁叶茂,却也再无其他可以称道的地方。
若非意外……
公冶启早就清楚莫惊春身上那古怪的症状已然消失,毕竟那一直随身飘来,几乎浓烈到无法阻遏的奶香味早就不再。
可是这把燃起来的兴味,却没有消失的时候。
他转头看着那幅勉强完成的画作,与刘昊当日在东宫所言一一对上,眼眸泛起一闪而过的戾气,旋即消失不再。
咔嚓咔擦——
寂静到几乎无声的时候,这小小的咀嚼声都异常清晰。
公冶启和莫惊春近乎同时望去,只见一个编织得有些精美的笼子里,一团雪白正在旁若无人地啃着菜叶,粉嫩的三瓣嘴吧唧吧唧地吃着,一团毛绒绒的兔尾正缩在屁股后面,瞧着异常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