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公冶启不高兴地意识到,如果出现这样的局面,莫惊春都不会说些什么。他内敛敏感,什么都不会说,甚至通情达理地选择接受……
不,不必“甚至”。
正始帝能想象出来莫惊春的回答。
即便夫子说了“嫉妒”,即便夫子说了“欢喜”,可若是从大义的局面来述说,莫惊春只可能会接受。
他不仅会接受,他甚至还会帮着出主意。
一想到这个可能,正始帝顿觉喉咙窒息,像是被无声的大手掐住了喉结。
那是疯狂的愤怒。
刘昊眨了眨眼,将手里已经冰冷的茶倒掉,再重新冲泡滚烫的茶水,小心地推到了正始帝的身旁,轻声说道:“陛下,夫子或许谨慎内敛,不过如今这数年,他待陛下的心,陛下应当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陛下的愤怒从何而来,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正始帝倦怠地握住那杯茶,滚烫的热度一瞬间烫红了他的手指,可冰凉与滚烫的极致相反,让帝王自虐般地握得更深。用力到几乎捏碎的力道,足以让胳膊上些许从前的淡白伤痕浮现出来。
正始帝:“刘昊,你说莫惊春怎么就生得如此通情达理?寡人就没见过他无理取闹的时候。”
刘昊失笑,“陛下,太傅如今这岁数,若是再要无理取闹,那可是不能。”
正始帝瞥他一眼,“恃宠而骄总会吧?”
刘昊认真想了一下莫惊春恃宠而骄的模样……
他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奴婢当真想象不出来。”
但是从帝王这接连两句的问话,刘昊似乎隐约试探出陛下执着的点在哪里。
莫惊春很好。
他是个完美的情人。
不会多事,也从来不会得寸进尺,更加不可能看到他恃宠而骄的一面,实际上,更多时候只能看到莫惊春一本正经规劝陛下不要胡来。不爱钱,不爱权,平生除了看重家人之外,便是希望天下太平,如此稀薄的个人欲望,浅淡到极致的欲念,若是摊开来看,确实有些虚无缥缈,让人难以捕捉。
刘昊从前不曾去细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在他看来,莫惊春便是莫惊春,难道还有哪里不一样吗?
可在陛下的眼中,到底是不一样的。
无法捉握住的存在,就难以让人安心。
陛下本就比常人来得贪婪。
莫惊春的存在让陛下感到餍足,更是能够填充那从不曾温热的空洞,或许是因为正始帝在乎的人实在太少,所以一旦入了他的眼,莫惊春就再走不出去。非但走不出去,帝王还要强求莫惊春喜欢上这种感觉。
那无形的束缚监视,半是强迫半是温和的手腕让莫惊春挣脱不得。
尤其是在感情的纯粹上,正始帝更是贪求到了极致。
因为得不到王全安,便更是渴求。
这大半年来,正始帝逐渐压抑着脾气,取而代之的便是对静的追求。
尽管有时候陛下的手段残忍,难以克制。
但毕竟……没再跟从前一样时常流露,更多的是沉稳。
刘昊虽然感觉到长乐宫的压抑,可正始帝到底对他总是留情。
他原本以为,这是陛下在逐渐恢复。
或许,陛下是永远都达不到正常的程度,可是如现下这般学会克制,也未尝不是好事。
然此时此刻,刘昊却是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看法实在是大错特错。
陛下从始至终,就从来都没有好转过。
刘昊背后发麻,悚然一惊。
他语气艰涩地说道:“陛下,如果您觉得……的话,为何?”刘昊的话异常晦涩,几乎难以辨别他究竟是何意思。
如果陛下不是因为好转,方才在最近的事务,包括刚才的焦世聪一事上理智地留下他一命的话……那是为何?
正始帝懒洋洋地看了眼刘昊,却是懒得说话。
莫惊春在身旁的时候,正始帝能感觉到那鲜活的气息侵染而来。他注视着莫惊春,就像是冬日的饿狼在看着最后一块肉食,就像是将死之人看着骤然出现的温暖。
只是正始帝从来都感觉不到满足。
什么才叫满足?
莫惊春喜欢他,依赖他,忍不住亲近他,甚至不吝啬在他面前展露自己嫉妒的一面……这些掉下来的砂砾逐渐堆砌成小山。
不住倾倒在名为公冶启的容器里。
可偏偏他这个饥渴的暴徒,却是一个无底洞。
从来都是只进不出。
正始帝的手指抵着额间,语气轻柔得就像是一阵春风,“刘昊,难道你跟老太医一样还怀揣着那愚蠢的念头,认为若是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兄长,便能够医治寡人这疯疾?”如果不是刘昊还抱有这种愚笨的念想,他是问不出这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