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帝一直在听。
只是分不清楚他这个状态,究竟算得上是高兴,亦或者愤怒。他笑得温柔和含蓄,那优雅从容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俊朗飘逸的郎君,实在好看得不像话,卸下那一身恐怖的威严后,他看起来也是正年轻气壮的年岁。
正始帝头戴冠冕,手指搭在龙椅的扶手上,歪着头笑了笑,“郑天河下狱的事情,不是经由京兆府告知,是与城东的命案有关吗?”
他手里不知把玩着什么器物,随便抛到一旁,又端来刘昊放在手边上的茶盏,啜饮了几下,轻吁了一口气。
他的笑容骤然冷了下来,变得冰冷异常,“寡人是有问必答的狗吗?此事你怎么不下去问问你的族人,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帝王这乍然的暴怒,惊得那人扑通跪了下去。
“陛下,窦朗中只是情急之下,方才如此。郑天河此事,尚未有定论,京兆府和三司刀具还未拿出章程,可莫要拿来搅浑水。”
“还望陛下息怒,只是眼下京城纷纷扰扰,妄论朝纲,此皆由陛下先前的言论而起,还望陛下慎重,莫要轻忽了此事,也侮辱了莫家的门楣。”
许冠明忍不住出列,躬身说道:“此事由莫尚书而起,我等在此议论不断,莫尚书却是置身事外,丝毫不加理会,如此未免显得淡薄。莫要让莫尚书一人,连累了莫家的声誉。”
“……是啊……”
“莫尚书……”
“……莫尚书……”
笃!
异常沉闷的一声,但是满朝皆知,这是什么声响。
正始帝曾经在殿堂上发怒,将沉重的桌案整个都掀翻了,险些连累了坐在前头的几位老臣。后来陛下痛定思痛,让刘昊打造了一套极沉重的桌案,替换了之前的木桌,免得将那几个脆弱的老臣给弄死了。
别人便罢了,可是许伯衡还极好用,可不能顺手给误杀了。
正始帝狠踹了一下桌子,摆在边上的茶盏顺势跌落了下去,一下子砸出清脆的声响。旋即一个东西飞了下来,首当其冲的人便是站在底下滔滔不绝的许冠明。他先前能避开陛下随手抛下来的物什,那是因为正始帝看着生气,其实心中倒不至于真的暴怒。那不过是随手一丢,也没什么准头。
可眼下这一回,正始帝眼底凝聚的森然阴郁,却是怎么都隐藏不了。
这一砸,必定是头破血流。
莫惊春本来不打算管。
他不是没脾气的人,许冠明因着私仇,总是在面上阴阳怪气,他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莫惊春懒得搭理。但他自己作死,莫惊春当然不可能去救他。
然他的眼力不错,且莫惊春一直盯着陛下,那东西被抛出来的时候,不仅刘昊脸色大变,莫惊春也神色微动,腰带一解,猛地抢出几步,将身披的官袍甩了下来,手腕一抖,猛地卷住那东西。但那也只是稍带上一带,毕竟衣裳可不是长鞭,卷不得多少。那物什砸在衣物上,顺着力道滚落下来。与此同时,被莫惊春的官袍猛地拍在脸上的许冠明疼得跳了起来,嚷嚷着“莫尚书怎么打人”云云的话。
“住口!”
户部尚书铁青着脸色,在看清楚底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后,他看起来已经是要晕过去了。莫惊春将官袍抖着搭在胳膊上,也没来得及去在乎他衣冠不整的模样,赶忙弯腰将那东西给捡起来。
定睛一看,那不正是传国玉玺吗?
离得近的朝臣倒抽了一口气。
万万没想到,正始帝抛出来的东西,居然是传国玉玺!
莫惊春仔细打量了这玉玺的安危,确认过这东西方方面面都没有损伤后,这才猛地松了口气。眉间微蹙的眉头也松开来,无奈地将传国玉玺交到几步跑下来的刘昊手中。
他叹了口气,“陛下,还请允许臣避让到一旁,整理衣冠。”
按理说,莫惊春就当朝整理一下,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方才他猛地将腰带解开的时候,也没见他犹豫过。可那是事急从权,眼下这传国玉玺给救下来了,莫惊春自然不会让自己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
正始帝颔首,看似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德百从门外小步走了进来,引着莫惊春避让到了偏殿去。
他本是要给莫惊春搭把手,却将他动作飞快,看着像是在整理衣裳,可怎么看都像是在逃命……咳,反正那紧张的模样,看得德百也有些担忧。
“莫尚书,莫急莫急,陛下是不会说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