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_作者:白孤生(96)

  可这相见的地方有些古怪。

  居然是在东宫劝学殿。

  劝学殿这地方,是莫惊春又爱又恨之所。

  他起复于此,却也遇祸于此。

  他和陛下的孽缘,也诞生于此。

  公冶启举着棋盘同莫惊春笑道:“莫看寡人与夫子相识十来年,却从未有静下心来说话的时候。故寡人寻了一处僻静之所,夫子觉得如何?”

  莫惊春抿唇,陛下这突如其来的兴趣实在让人感慨。

  若是宗正寺的人晓得陛下的“要事”便是让他陪着顽棋,不知他们是笑还是哭。

  但是顽棋,总好过顽他。

  莫惊春便斗胆在公冶启的对面落座。

  下棋这种事情是瞧得出双方的天性,但偶尔也有偏差。

  看着莫惊春沉默内敛,平时也少有交游的举措,应该是个沉稳的路数。却没想到他大开大合,遇敌时往往会有偏激之举,最常的是舍弃一小片棋子而谋求更多的生机。

  公冶启扬眉看着眼下的棋面,似笑非笑地说道:“夫子倒是藏得深。”

  莫惊春看着咬得死紧的棋面苦笑着说道:“要是臣放水,想必陛下会生气。”

  公冶启笑眯眯说是,然后毫不留情地吃掉莫惊春一大片棋子。相较于象棋,公冶启更喜欢围棋,清脆的棋子砸在棋盒里的声音让人十分愉悦。

  尤其是被他吃掉的那部分。

  溃败退场的可怜狼狈值得品尝。

  莫惊春似乎觉察到了公冶启的趣味,忍不住抿唇,更打起精神。

  不知不觉,黑白在棋面厮杀,棋盘外的两人似乎也在胶着。

  公冶启猜得不错,莫惊春确实沉默寡言,可他本性却不一定如此,不过是岁月变迁的压力让他逐渐变得如此。

  若是能激起他的反应,便轻易能看到表皮下的血性。

  他不是人云亦云之辈。

  也同样是能好生利用的一枚好棋。

  端看如何去将他培养。

  若是换做旁人,公冶启自然懒得这般心力,可一点点看着莫惊春擦去尘埃,在他手里绽放光彩时,公冶启便止不住感到古怪的愉悦。

  ——在他手里。

  夹着棋子的手指搓了搓,像是在回味曾有过的柔顺触感。

  兔毛。

  他心里吐出来这个词,想起了之前沾到袖口的白毛。

  是如此真实。

  莫惊春见陛下久久未动,还以为他是出了神,也没有打扰他。

  许久后,公冶启漫不经心地落子,将莫惊春的后路堵死,然后咧嘴笑道:“夫子,学生有一事不明。”

  陛下这骤然变更的称谓,让莫惊春登时头皮发麻。

  “……陛下,您问。”

  公冶启:“夫子,这尾巴,是独你有,还是莫家人都有?”

  莫惊春脸色大变,正要起身,停在桌上的胳膊却被公冶启蓦然拉住,锢得他动弹不得。公冶启拖长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夫子这般担忧作甚?学生不过是问问。”

  您这问问可真要折寿!

  莫惊春用余光打量胳膊上的手掌,真是奇怪,他分明比陛下大上不少年岁,可陛下才……快要二十吧?

  却是长得如此高大。

  他叹了口气,“陛下,您想问什么,难道臣会不答吗?这些古怪的事情都与臣的家人无关。”

  公冶启微挑眉,“家人。”

  他奇怪地重复了一遍。

  莫惊春微怔,不明所以地软化了一下,“祖母,父兄,长嫂,侄子,他们是臣的家人。”

  公冶启:“不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东西,怎可比拟?”

  莫惊春头疼,他试图告诉陛下,并非所有人都必须生活在非此即彼里,却蓦然看到公冶启勾起一个微笑。

  那微笑森然得有些假。

  “夫子觉得寡人会做分甘绝少的事?”

  莫惊春闭嘴。

  罢了,陛下已经长成,这般观点无法轻易改之,说之无用。

  “所以,夫子又为何会被这般种种怪异缠身?”就在莫惊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的时候,公冶启又一下子将话题扯了回来。

  这来回跳,不谨慎的一下子便迷糊了。

  莫惊春:“……因为您。”

  果然如公冶启猜的那般,一旦涉及到他家里的人,莫惊春便会反射性将自己推出来。宁愿自己受苦,也不会让旁人出事。

  如同当初在劝学殿被他剥出来时,尽管颤抖不住,却没有阻止。

  他棋路下一直牺牲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莫惊春攥紧手指,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的皇帝,“各种诡异种种,皆与臣的家人无关,而是因您而起。”自打在公冶启的面前露出马脚,以至于被陛下穷追猛打的时候,他就猜到会有这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