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叫良言赶过人,可是段清时脸色白得吓人,一做表情就掉下来一块,谢晏吓得以为是自己把他脸皮都碰碎掉了,哪里还敢开口拒绝他的饭。
殿下就更甚,第二日来时,胳膊甚至都拿带子吊在了脖子上,还掏出几十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字的纸来,说是愧疚昨日没给甜甜准备礼物,特意抄了二百遍“对不起”给甜甜。
以谢晏的脑子,根本想不到这两人是在夸大病情博同情,只觉得他们好惨好可怜。尤其是殿下,手都不能用了还给甜甜写字道歉,大概是用嘴叼着笔抄的,特别辛苦。
于是赶人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了。
塞不下的箱子,用力捅捅还能再塞一点,可是吃不下的饭,是真的一口也吃不下了。
谢晏为了逃饭,日日溜出去找伤已经好差不多的嘉成玩,因为嘉成吃得少,她那的饭菜精致又好看,最重要的是,嘉成不会往他嘴里塞饭。
-
这日又快到了饭点儿,眼见段清时身边那个仆从正蹲在帐篷外边擦洗食盒,约莫马上就要送饭来了。他心里大叫不好,拿手巾往头上一盖,遮住脸面,趁着无人注意,就自帐篷后边开溜了。
等裴钧踩着点上门,却被守门的小石告知,平安侯去找嘉成县主玩了。
自从摄政王遭了平安侯厌弃,连带着被摄政王派来护卫他的小石也不被待见了,进不了帐篷,最多只能守在毡帘外。
裴钧皱了皱眉:“怎么又去了?”
自从那日与嘉成有了共同逃命的情谊,谢晏和嘉成的关系变得十分融洽,可这走得也实在太近了些。几乎只要不在自己帐篷里,那就一定是在嘉成帐篷。
小石弓着腰,战战地道不知,过了片刻,又细声道:“好像是在县主那儿认识了什么新朋友……”
至于是什么朋友,小石不是近身伺候的,也不太知晓。
“……”裴钧本想去寻,但想到这两日谢晏对他爱答不理,哼来哼去,此时自己去了,无疑会平白再惹人生气。
营地又不大,如今更是被雁翎卫守得跟铁桶一般,也没有什么危险。
嘉成性子豪爽,却也还守规矩,她能介绍谢晏认识的“新朋友”,顶多就是其他玩得好的将门小姐,都是大家闺秀,她们带着谢晏,总也不至于爬上爬下玩那些野的。
裴钧走至一半,停下来叹了口气。京城处处是人,他门都不敢出,如今难得来一次鹿鸣猎场,林子却因为闹刺客而去不成了,又不能把他拘在帐篷里,随他去玩吧。
道了声“算了”,就回了中帐。
-
但裴钧不知道的是,谢晏认识的新朋友却并不是什么公子小姐,而是个小仆。
小仆的名字叫狸奴,只是嘉成身边的一个伺候梳头的。梳头的手艺好不说,人长得还小巧玲珑,肤白如雪,脸蛋秀气漂亮,下巴也尖,眼睛竟是晶莹的蓝绿色。
他一站在那,风-情殊丽,衬得其他婢女们面黄肌瘦,都跟蔫了的黄花菜似的。
是有一次他去找嘉成玩,但嘉成不在,他在帐篷里等了很久,口干舌燥,狸奴找了一圈没找见县主,只好自己进来给他奉茶。
谢晏怕陌生人,更怕陌生女子,第一次见狸奴时,闻见狸奴身上的香粉味,立即躲得老远,以为他是个姑娘,却见他穿着男子衣物,还因此困惑了好一会。
后来有其他仆婢告诉谢晏,狸奴是天阉,不然汝南王也不会放心让一个男仆来照顾小姐梳头。
谢晏不明白什么叫天阉,经良言解释了还是云里雾里,但总算知道是男孩,只是尿尿的地方和别人不太一样。他这才敢凑上去,欣赏狸奴的眼睛。
就是因为这双碧蓝猫儿眼,所以他才被取名叫“狸奴”。
狸奴男生女相,不仅眼睛好看,会梳头,还身法灵变,会走索、空翻,就是在两棵高高的树之间栓一根绳,他灵巧地在绳上走来走去,还能翻跟头,好几次谢晏都以为他会摔下来,吓得谢晏捂着眼睛不敢看。
他还会小幻戏术,譬如扑的一声从谢晏背后变出花束来,或者从阿言的袖内变出活的小雀。
谢晏叹为观止,扒着良言袖口翻了好几遍,问他是不是提前带了鸟来,联合狸奴骗他。良言无奈地摊着两手,惹得狸奴他们笑得前仰后合。
死气沉沉的营地里,每日只有嘉成那边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谢晏心里巴巴地想学那个变花束的幻戏,因此今天还还特意带了自己很宝贝的果茶,要送给狸奴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