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并无武举,升迁只能靠切切实实的战功,但如今大虞国内安宁,只有少许流寇作乱,边境也顺遂,并无大的战事。
靠剿流寇混资历,只怕混到蒋大将军作古,小公子都还是个校尉。
纪疏闲豁然开朗。
蒋家的根儿在东北部,蒋将军却将小公子送往西边昌州从军,心思显而易见——他这是看出了西边时局动荡,就等着哪天西狄和大虞打起来后,好让蒋小公子去捞点军功。
蒋将军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都看得清,裴钧自然也明白,嘲了声:“蒋益川这个老匹夫,是巴望着昌州赶紧打起来。”
裴钧翻看着纪疏闲带来的几份边疆探报,报的也均是有关西狄的琐事。
窗外又蹬蹬蹬跑了一串东西过去:“甜甜,甜甜!裴琼华!”
“……”裴钧拧了拧眉,当做没有听见,继续思考。
西狄自古便有强兵悍骑,人壮马肥,这也是它能屹立于内陆数百年,被数国夹杂中间而风雨不倒的原因。
但如今西狄朝政混乱,他们君王近几年-宠-爱上一位金发美人,酒池肉林,日渐荒淫。几个皇子也到了争权夺势的年纪。太子虽平庸,但其母家外戚势大,也不是安分守己的。还滋养出了数名权臣,门阀倾轧,各自为政。
……这些人都筹谋着西狄的至高王位。
想趁此蚕食瓜分西狄的,可不止他们内部那些蠹虫,外部亦有无数人虎视眈眈。
其中自然也包括裴钧。
“呀!甜甜,甜甜去哪啦……”
“平安侯、平安侯!您等等奴……”
裴钧眉头更深:“……”
现下大虞国力强盛,百姓富足,已有一胜之机。西狄兵马常年侵扰到昌州一带边境安宁,地方官连年上书诉苦,裴钧早就想将两国之间的地盘重新划一划,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而且朝中对此一直争执不休,有人主战,有人主和。
大虞如此,西狄那边想必亦然。
西狄赶在这个时候派使者入朝,明面上说是听闻大虞皇帝万寿节将至,特遣使庆贺……实际上,恐怕是来求和。
“……这是什么,甜甜的毛吗?”
纪疏闲也看了眼窗外,眉角微微抽搐,回神继续说道:“西狄使团本该今日午后抵京,但他们传信来说,他们随行的九皇子水土不服,患了热病,正在驿站修养,所以行程耽搁了一些,还需得再晚几日……不过鸿胪寺和宫中均已准备好了,使团随时可以入住。”
这个西狄九皇子据说生母只是宫女,极不受宠,这桩出使的差事吃力不讨好,旁人都不愿来,才落给这个九皇子。
裴钧刚要张口,又是蹬蹬蹬一串匆忙的脚步声,从他们门前跑过。这回他忍无可忍,直接站起阔步走过去,在脚步又一次要经过门前时,砰一声拉开了门。
“呀!”谢晏被吓了一跳,咔一声站住脚,眨着眼盯着裴钧看,手里端着的盆子大幅地晃了晃,里头的水溅了自己一身。他一直在外面跑动,脸颊都是红扑扑的,袖子也都挽到了很高,有水珠顺着他雪白的肘尖往下流。
他站住了,倒是他身后还有“吧嗒吧嗒”的小脚步,伴着“啁啁”的叫唤。
裴钧一低头,看见甜甜扑腾着小小的翅尖,摇摇晃晃地往这跑,它身上也都是水,脚底下一踩一个小枫叶印。小鸭已经长出了一身黄绒羽,日日吃着精挑细选的黄粉虫和小麦粒,整个胖了一圈,像个球。
谢晏看到裴钧眉心拧成个麻花,压低声音叫道:“裴甜甜!你爹生气啦!……可他为什么生气?是不是你太吵了?”
甜甜一歪头:“啁?”
裴钧:“……”
他上下将谢晏打量了一番,看他胸口和鞋尖都湿了:“你们在做什么?”
谢晏大半身子站在太阳下,跑得鬓边出了汗,捧起铜盆给他看:“甜甜脏了,我给甜甜洗澡。”
他伸手把谢晏往廊下阴凉处捉,想给谢晏擦擦水,但越擦水渍洇得越开,反而连自己也弄湿了。裴钧只好放弃,但仍不叫他走:“太阳这么毒,你不嫌晒了?过会让宁喜给甜甜洗,你去换身衣裳鞋子。”
“可是……”
没等他说完可是,裴钧就抓起他的手腕。谢晏不急着跟他走,先把地上的甜甜捧在了手心里,这才慢吞吞跟上他:“甜甜也要换衣服。”
裴钧一惊:“它换什么衣服?!”
等进了内室,裴钧才知道甜甜换的什么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