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_作者:冉尔(10)

2022-06-11 冉尔

  “你可是要喝水?”

  所欢的询问将赫连青从臆想中拽了出来。

  他看着他爬下床,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倒了水端来,眼底映着潋滟的水波。

  “苦了你了。”赫连青接过碗时,鬼使神差地碰了碰他的手指。

  是冰的。

  “那些婆子弄疼你了吧?”赫连青抿了口温水,好不容易聚起的力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颓然倒回喜榻,胸膛宛若风箱般剧烈起伏,“你把那些桂圆果子……丢在床下便是。”

  所欢依言照做。

  “天冷,”赫连青沉闷地咳嗽许久,好不容易缓过来神,立刻哑着嗓子说,“上榻吧……你不必担心,我这样的人,连翻身都做不到,肯定不会伤了你。”

  话说得含蓄,所欢却听懂了。

  今夜,是他们的大婚之夜,但楚王府病弱的世子,又怎么能同他圆房呢?

  所欢心念微动,装作羞怯的模样,匆匆撩起眼皮,复垂眸望着喜被,踌躇不前。

  赫连青心下一片凄然:“你……唉,我知你不愿……咳咳,不愿嫁与我。我也……也不愿拖累你,奈何祖母……咳咳,祖母执着……”

  “我晓得。”所欢打断赫连青的解释,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挪了进去。

  喜被是被婆子们用手炉烘烤过的,即便现在热意散去大半,依旧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安静的洞房内,一时只剩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彼此交缠的呼吸声。

  赫连青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所欢,看他被喜被映得发红的脸,看他纤长的睫毛,也看他松散在鬓角,浓云般铺散在枕头上的青丝。

  当真是玄妙,此刻,他又不像是艳鬼了,倒像是只洁白的蚌,在海浪滔天的沙滩上,微张着壳,露出柔软的肉,才发现里面原来藏着一颗散发着朦胧光芒的珍珠。

  赫连青的心不知不觉地加速了跳动,喉间痒意汹涌。

  他多年未曾悸动的心忽地变成被搅浑的一池春水,硬是激出了翻涌的浪潮。

  但他不敢咳嗽,也不敢动,唯有用余光,痴痴地描绘着所欢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现的侧脸,直到——

  直到所欢翻身,三千青丝积云似的从雪白的里衣间坠落。

  他单手托着下巴,眼神澄澈,毫无杂质,就这么向赫连青望过去,连问问题的语气都懵懵懂懂:“世子,你成婚,为何王爷……不在府中?”

  赫连青不疑有他,脱口而出:“圣上有旨,父王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说完,顿了顿,并不觉得所欢的问题有什么不妥,只觉得羞愧。

  所欢被迫成为楚王府的王妃,心里必然是不愿意的。

  谁愿意嫁给一个瘫子呢?

  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也没有嫌弃他没用的身子,只问他的父王,楚王,为何不在府中。

  “父王与我不同。”赫连青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嗓音同所欢解释,“父王……十四岁便上了战场。蒙当今圣上信任,统率二十万玄甲军,镇守漠北十三关,已有三年未归家了。”

  “三年啊……”所欢藏在锦被下的手指微微颤动了几下,另一只手拂过额角的长发,意有所指,“那你岂不是也三年没看见楚王殿下了?”

  赫连青苦笑:“我这样的人,父王就是能见,怕也是不愿见的。”

  “为何要这样说?”所欢蹙眉安慰,“王爷在漠北,心里定是在念着你的。”

  “你……有所不知。当年,母妃诞下我后,撒手人寰,也因我,盛京城内流言四起……说父王狼子野心,残害忠良,才得了我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嫡子。”赫连青说起自己的事,语气里有一种冷淡到近乎残忍的平静,唯有嘴唇在颤抖,似乎寄希望于所欢能说出安慰自己的话,连深深凹陷在眼窝中的眼睛,都闪现出了异样的光彩,“父王与圣上虽亲密,人心向背却全在一念之间,为安定朝局民心,他自请驻守漠北三载,从未想过要回来。”

  “……倘若没有我,父王必定不受流言纷扰,母妃也不会死了。”

  啪嗒。

  一滴血红的烛泪滴落在了烛台上,所欢的眼尾也坠下一滴清泪。

  他情难自已,纤纤玉指颤抖着抠住被角:“我……我原以为世子是世间少有的尊贵之人,却不想,世子……也过得如此……”

  所欢眼中一片水汽朦胧,看人仿佛雾里看花,眼神有些空,又有些异样的痴缠:“世子与我,竟有相同的际遇。”

  “……世子也听说过吧?我的娘亲是青楼妓女,诞下我时,难产而亡。世人都说我是灾星,连教习妈妈都不愿养我,把我当小厮似的使唤到了十岁,瞧我眉目清秀,动了将我送与达官显贵为玩物的念头,好在,恩师路过青楼,散尽家财,将我带回了玉清观,才算得了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