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顿地将牵机毒发后的症状描述了一遍,最后拉下唇角,看老太妃如看散发着恶臭的死物。
“你还记得,谁是被牵机毒死的吗?”
“……是我真正的母妃!她因出身低微,生下我,便被赶去了浣衣局,终日与脏衣为伴。而你与祥嫔,见我天生邪骨,生出掌控之心,拔去我母妃的舌头,故意不让我们母子二人相认,如此多年后,还借我之手,夺去了她的性命!”
“……是,母妃,儿臣三年前就知道了。”赫连与寒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在床榻上因为惊恐疯狂抽搐的老太妃,“儿臣的母妃,就是儿臣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呢。”
“……儿臣喂给母妃的那瓶牵机,可不就是出自您之手吗?”
第75章
*
絮棉被瑞雪带下去后很久,所欢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世子妃,您身子不舒服吗?”侍女担忧地扶着他的手腕,“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吧。”
所欢回过神,虚弱地笑笑:“我无碍,只是……”
只是想不明白。
诚如絮棉所言,他身边的人,包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谢璧都是这么告诉他的——若是想要活命,就得多吃男子的阳精。
可现在却有人说,这一切都是谎言。
难不成父王骗了他?
不,不会的。
所欢下意识地反驳。
父王不会骗他的,即使真的要骗,也没必要在生死之事上有所隐瞒——他不过是个用来冲喜的世子妃,再受宠,死了也能轻易寻到替代品。
而且别看他现在虚弱,和先前半死不活的时候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了,这难道不是吃了父王的阳精的缘故吗?
可絮棉也没有骗人的必要呀。
他与他不过萍水相逢,若不是路上遇见,或许今生都不会有交集。
所欢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他浑浑噩噩地上了软轿,到了老君庙也只是草草地上了一炷香,并没有多逗留,待瑞雪再次开口询问要不要回府的时候,立刻“世子妃早些回去也好,”瑞雪扶着所欢的皓腕,生怕风吹起他面上的面纱,小心翼翼地挡着风,“这么多人,王爷知道,该担心的。”
“父王……”所欢的嘴唇微微嚅动,想要笑一笑,却没法忽视絮棉说的那些话,“罢了。”
他顿了顿:“我的身子,还有谁比我自己更清楚吗?”
瑞雪因所欢语气里的别扭而愣神,但当她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所欢已经离开了老君庙。他纤细的身影在道观投下的阴影里宛若一抹鬼影,飘忽不定。
瑞雪无端打了个寒战。
她想起偶尔听到的府中下人的闲言碎语——他们说用来冲喜的世子妃看上去就是一副薄命相,跟了王爷,也活不久。
瑞雪不喜欢这样的话,每每听见了,都要狠狠地瞪说话之人,可今日,她瞧着所欢瘦削的背影,心里当真涌现出了荒谬的想法。
世子妃……不像是长命之人。
“天色不早了,姑娘愣着做什么?”低低的催促将瑞雪从臆想中惊醒。
轿夫看着天边烧得赤红的晚霞,随口嘀咕:“不是个好兆头啊。”
“胡说八道些什么?!”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瑞雪猛地提高嗓音反驳,继而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对上所欢投来的诧异的视线,慌乱垂眸,“世子妃,奴婢——”
“时辰不早了,快些过来吧。”所欢却没有听她的解释,率先钻进了软轿,“天黑了路不好走,别耽误了回府。”
瑞雪连忙应是,跟着软轿急匆匆地往盛京城里赶。
这是个阴云笼罩的夜晚,月光昏暗,唯有下人们手里拎着的红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
所欢扶额坐在软轿中,视线透过飘动的轿帘,落在轿帘外红雾一般朦胧的灯火上,捧着手炉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想,事已至此,再多的纠结也无用,还不如当面询问父王,到时候无论真相好坏,总好过一个人苦思冥想。
所欢正想着,软轿忽而停了下来。
“世子妃!”瑞雪的惊叫在轿外响起。
他刚将轿帘掀起来,手腕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紧接着,整个人随着一股巨力栽进了熟悉的怀抱。
赫连与寒的身上有风雪的寒意。
“父……父王!”所欢慌乱地抬头。
不过瞬息,他已经从软轿中转移到了马背之上。
距离所欢上次骑马,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