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所欢就走到了马车前。他爬上去,绷着脸,将一众婆子赶下了车。
赫连青果然如赵泉所说,双眸紧闭,眼窝泛着不祥的青黑,悄无声息地瘫睡在车厢里。
所欢摇了摇赫连青的肩膀,又用手指绕着他的发丝轻拽,见他真的没有反应,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没有他,可怜的世子醒不过来。
所欢眯了眯眼睛,手指拂过衣带,权衡片刻,终究没有将衣衫解开。
“赵泉!”他转身钻出马车,“世子如此,定是没法子进宫了,你先同宫里的公公说一声。”
“哎,小的这就去。”赵泉扶着所欢的手,将他从马车上扶下来,“只是如此,宫里……”
“陛下生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所欢郁郁道,“总不能硬将世子抬进宫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宫里的太监也没有为难他们,还主动问起世子的病情,但楚王府到底没能全了礼数,落人口实了。
*
楚王府的世子妃既已随太监入宫,楚王府的马车就由宫里的人牵着,往马厩里去了。
秦毅跟着马车,眉目低垂,待太监们都离去,方压低声音:“王爷,世子妃入宫了。”
马车里沉寂片刻,传来赫连与寒心不在焉的回应:“嗯。”
秦毅琢磨着楚王的语气,没琢磨明白他的心情是好还是坏,斟酌着说:“世子晕过去了。”
“那就让他回府。”赫连与寒果然不耐烦起来,“死的又不是他老子,他来宫里做什么?”
秦毅一噎。
得,楚王殿下心情不好。
可……可世子妃方才不是在马车上吗?
下车的时候,瞧模样,也该是和殿下有了肌肤之亲。
那殿下怎么还是不高兴啊?
不容秦毅细想,马车里,赫连与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付段呢?”
“回王爷的话,付段正等着见您呢。”
“让他来。”
秦毅打起精神,很快将付段带了过来。
身着玄甲的副将跪在马车前,垂在身侧的左臂不自然地轻颤:“王爷。”
“回来了?”赫连与寒用一只手撩起车帘,示意秦毅退下,“说吧,本王让你做的事,做得如何了?”
“幸不辱命!”付段激动不已,“属下还亲自去确认过,大皇子……大皇子当真死了!”
“嗯。”赫连与寒听到确切的回答,又放下了车帘,冷冷道,“死了便罢。不用本王亲自动手,是他的福气。”
付段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喜意逐渐消散。
他畏惧地望着随风摇曳的车帘:“王爷,还有一事……”
“说。”
“事关大皇子。”付段的左臂再次不自然地痉挛起来,“属下离宫前,曾见到一个出殿求救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命不好,死了也没落得个全尸,属下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的头颅滚到了墙角下……死不瞑目呢。”
付段说话时,语气怪异,风里平白涌现出一股血腥气。
“呵。”马车的车厢里传来的笑也混着血意,“怪不得,这葬礼办得如此声势浩大。”
付段又有些忧虑:“王爷,咱们现在出手,是不是太急了些?”
他原本也着急,直到大皇子的死讯传出皇城,盛京城中暗潮涌动,方隐隐开始后怕。
“急?”赫连与寒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拂过幼虎的脖颈,揉弄片刻,骤然收紧,“现在急的,是本王的皇兄啊……最疼爱的儿子死无全尸,他该是悲痛欲绝了吧?”
话音未落,察觉到杀意的虎崽子张开嘴,龇着牙,发出了稚嫩的咆哮。
*
皇子薨逝,皇帝悲痛欲绝。
所欢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见到被太监们七手八脚地抬出殿外的皇帝时,吓了一跳。
他跪在殿前,悄悄偏头。
余光里,明黄色的龙袍在雪地里拖出一道不祥的痕迹,宛若细细的灰蛇,蜿蜒而去。
他记得不久前,第一次入宫,大周的天子端坐在龙椅之上,十二道冕旒微微摇晃,剔透的玉珠闪着凛冽威严的光。
那时的天子,肯定想不到,自己最疼爱的皇子会惨死在宫中吧?
“陛下……陛下疼爱大皇子,唉。”引路的太监心有戚戚,起身时,忍不住感慨,“这宫里,谁不知道,再过几日,陛下就要册立大皇子为太子了呢?唉,祭礼都准备好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