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已成魔_作者:寒鸦(34)

2022-07-04 寒鸦

商人之子,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前程吗?

士农工商,商籍不过是末等。

一人经商,则全家不可穿绸缎,只配用绢和棉布、丝。

一人经商,其人及后代不可参加科举考试,商人便不可做官。

他父亲不过是个小商贩,若不是田地被侵占,又怎么会被逼贩卖货物为生。摸爬滚打,吃尽苦头,伏低做小,抬不起头。

明明与其他人没有分别,却成了只比奴婢好一点的下等人,贱民。

所以父亲才倾家荡产送他入了锦衣卫,才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舒梁能给他的,已是最好的选择,亦是最快的选择。

又或者……

商人之子从未有过选择。

于是他深吸一口凌冽的空气,抬眼看向最远处,皇极门下,宫灯照亮的地方,是空着的龙椅。

*

赵戟刚下辇站定,便有人出列质问:“宁王做此等禽兽之事,心中可还有君父?!”

他抬眼扫过去,乃是礼部主簿伏兴学。

六品京官。

投石问路的马前卒。

他连口都懒得开,抬了抬手指。

舒梁扬声道:“咆哮朝会,不敬君上,拖下去!”

伏兴学便已经被两侧锦衣卫拖了下去,按在金水河旁,喂了二十廷杖。惨叫声不绝于耳。

惨叫声中,终于又有人忍不住,出列怒道:“敢问殿下,这是什么罪名?”

“先太子已废,如今在诸位眼前的乃是监国太子。见太子如见君父。伏兴学出言冒犯,咆哮朝会,该打。”舒梁道。

那人又道:“臣在问宁王。一个内竖阉奴,在朝会上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舒梁脸色阴沉瞪他,又要让人拉下去廷杖,赵戟已经开口问:“你是何人?”

那人拱手道:“臣翰林编修汤清波。”

赵戟听了笑了一声:“汤清波?那个霜降前,玉衡楼下大骂朝廷,想要削藩的汤浩岚……是你什么人?”

“正是臣子。”

赵戟问:“汤浩岚何在?”

汤浩岚自几日前被抓北镇抚司,腿伤未曾痊愈,一瘸一拐的出来,站在汤清波身侧,躬身道:“学生翰林院庶吉士汤浩岚,见过宁王。”

“父子两翰林,三百年间十修撰,汤家也算是书香门第。”赵戟点头,问汤清波,“此次霜降谒陵,你可是随行史官?”

“臣正是谒陵随行史官。”汤清波道。

“孤倒好奇,此次谒陵,你记了什么?”

“按实记,按史记。”汤清波又道,“谒陵之乱,已在史册中留下,便是宁王您巧舌如簧,也抵不过后世万代骂名。”

赵戟反问:“若要你改呢?”

“臣职史官,不敢不记,更不敢改。”

“不改?”赵戟又问。

“绝不。”

赵戟眼神冰冷,吐出两个字:“杖毙。”

朝臣内一阵骚乱,还不等反应过来,沈逐已领命对身侧锦衣卫道:“来人,拖下去杖毙!”

他说完这话,抬眼一看,汤浩岚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他。

沈逐一怔。

可身侧身着锁子甲的锦衣卫已上前反手擒了汤清波,拖至金水河畔,挨着伏兴学接受刑罚。

赵戟又问汤浩岚:“升你做修撰,你呢?改不改?”

他言语轻描淡写,可枭雄威压以抵,光是看向他的眼睛,汤浩岚已觉得胆颤心惊,一时失语。

“我……我……”

汤清波怒喝:“浩岚!莫要丢了我汤家十世清名!”

他话音未落,廷杖已起,阻拦了他的话。

可汤浩岚开始惊惧,听了这话,此时倒不怕了,虽然脸色苍白,却已视死如归:“子承父业,臣若为史官,不敢不记,宁死不改。”

赵戟叹了口气:“那孤成全你。拖下去吧”

锦衣卫应声又抓汤浩岚,路过沈逐眼前时,汤浩岚又看他一眼。那一眼神情复杂之极,失望之极。

“踏着人血往上爬是不是如你所愿?沈逐,这可是你要的名利场?”汤浩岚哑着嗓子问他。

质问像是利剑,刺穿沈逐,让他呆立当场。

*

一时人群中安静了下来。

“吏部尚书段至何在?”赵戟问。

段至出列,抱着笏板躬身道:“臣在。”

段至五十来岁,他的儿子、赵渊的好友段宝斋与他极为相似,只是脾性相差甚远。

“孤没记错,那奏疏是吏部联合都察院、翰林院上的吧?”赵戟问,“你就没什么话要说?”

段至躬身道:“彼一时,此一时。国家方略,因地质疑,因时质疑。当时要削藩,现在不一定要削藩。过往之事,过往议。还望……太子明察。”

说完这话,竟俯首跪地请罪。

百官不耻,有人辱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