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没头没脑的,但夏司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便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说:“朕已经决定让礼部左侍郎去,你不用再说了。”
“陛下,”韩佑有点着急,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皇帝面前,“您知道最合适的人选是臣。通商口岸怎么开、货品的价格怎么定,刘侍郎他完全不懂。我们禁榷名录里有二十种茶叶、十七种酒、十三种丝绸和十六种瓷器,他们分别是什么价格,臣最清楚不过。臣知道怎么跟他们谈可以把我们的损失降到最低,还请陛下让臣去吧。”
夏司言转过身负手站了一会儿,眼睛看向别处,“他不知道的,让他跟你学,学会再走。朕有那么多可用之人,为何非要你去!”
韩佑撩开衣摆端正跪下,伏身以额触地,恭声道:“臣恳请陛下派臣前往北境与百洄和谈。”
夏司言低头看他躬起背时,单薄的衣衫显出脊骨凸起的痕迹。才几个月没好好看着他,他就把自己熬成这样了,让人怎么放心派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两天前的例朝上韩佑主动出列要求前往北疆,夏司言没同意,两人在廷议上差点吵起来。这些日子韩佑屡屡触犯圣怒,现在京中都在传言他已经失宠,被派去边疆只是早晚的问题。
韩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皇帝不同意,他就永远不会起来。
因着宫内节省开支,天气凉了连地龙都没有烧,那地砖冰冷,韩佑明明是在以君臣之礼请求皇帝,却让皇帝觉出点威胁的意味。
从古自今,所有文臣要干什么皇帝不让干的事情,都喜欢这样跪在地上求皇帝,只要摆出死谏的样子,大部分时候总能逼得皇帝让步。
如果可以的话,夏司言也想这样跪下来求韩佑不要离开他,可他是皇帝,他没人可以求。
“朕不会同意的。”夏司言冷冰冰地说。
韩佑伏在地上不语。
“你就准备跪着不起来了吗?那你跪着吧!”夏司言心中有气,向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转回来,“你在廷议上说你想谈完之后留在菖州边境跟百洄做生意这是去了就永远不回来了的意思?”
韩佑解释道:“这次跟百洄通商虽然我们是受打压的一方,但是其中也隐藏了机遇。若是利用百洄的影响力把通商口岸做大,我们或许可以谋得一线生机。臣愿前往北疆为昭国寻得出路,还请陛下恩准。”
夏司言咬牙,“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京城的。”
韩佑忽略了心中的隐痛,语气平平地说:“还请陛下摈弃个人喜好,以国计民生为重。”
夏司言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两步走过去把他拉起来,红着眼眶说:“别逼我。”
韩佑直视皇帝的眼睛,“您知道臣不是在逼您,陛下,这么多天了,您迟迟没有宣布和谈大使的人选,不就是因为您心里其实很清楚应该派谁去吗?”
夏司言看着他不说话,韩佑继续道:“您心里很清楚,臣是最好的人选。”
“放你走了,那你还回来吗?”
韩佑看着皇帝发红的眼眶没能说出话来。
“从京城到菖州需要十三天,”夏司言哑声道,“给你半个月时间谈判,除夕前赶回来。”
“陛下,”韩佑有些无奈,“边境的通商口岸建好至少需要三年,这期间臣要一直在菖州看着,除夕前回来是不可能的。”
夏司言没有犹豫地说:“那你就不去。”
韩佑终于忍不住道:“我们已经分开了,陛下,我现在只是普通的臣子,您有何理由不让我去呢?。”
去年说好分开以后,韩佑本打算过完春假就向朝廷申请外调,谁知道战事和灾荒接踵而至,让他始终丢不开手,不忍心把这一摊麻烦事甩给夏司言自己去面对,总想着等情况好一点了就走,结果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这一年他们君臣相见时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他们不曾相爱不曾耳鬓厮磨,在夏司言眼中一切都还可以重来。
韩佑知道他们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是个泥沼,他和夏司言都只会越陷越深。
只要时常可以见面,思念就永远不会少,哪怕多看一眼都会在心里爱他爱得更多一些。再拖下去韩佑觉得自己会忍不住重蹈覆辙。
夏司言被韩佑问住了,怔愣了一会儿,好像真的在找不让他去的理由。
韩佑叹气道:“我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可是夏司言不甘心,“你说你爱我,是骗我的吗?”
“那个时候是爱的,”韩佑感到剜心的疼痛,隐约觉得有一股铁锈味从胃部涌起,他闭了闭眼,狠道:“不过现在已经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