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来过。”薛荣信让太子坐下,拿起绢帕给他净面。
“啊?”
薛荣信七岁那年,就入过一次宫。那是他随母亲祁国夫人入宫给隆景后请安。
他在屋内,五岁的太子在花园。他远远就一直瞧着在花园玩耍的太子。
之后几年,他又随母亲入过几次宫,可每次都是远远瞧着太子。
太子可人的容貌,玩闹时眼中闪过的机敏,无一不牵着薛荣信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
只是,太子并没注意到远处的薛荣信。
太子九岁选伴读,隆景后曾经问过祁国夫人,可是祁国夫人却说孩子顽劣,恐怕入了宫会闯祸。
隆景后没再强求,她明白,宫里规矩大,不比家里舒服自在,做母亲的舍不得儿子入宫来受罪。
可是薛荣信知道母亲拒绝他入宫却十分不高兴,他天天勤练武艺,为的就是满十五岁的时候可以入选太子卫。
太子听完,高兴极了,“原来,荣信哥哥早就见过我。”
“殿下,这哥哥的称呼,臣不敢当。”
“那这样,以后私下里没有旁人,我可以叫你荣信哥哥吗?”
“殿下,这也不合规矩。”
“好嘛好嘛,荣信哥哥就答应我罢!”
太子那可爱脸庞,赤诚的语气,明亮的眼神……
薛荣信红了脸,低低声音答了一声:“好。”
太子本就勤奋,自从薛荣信来后,两人不是在学堂读书练字,就是在教场骑马射箭。不到半个月,太子就让薛荣信直接住到东宫,日夜不离左右。
眨眼七八个月过去。
隆景帝去了行宫,没有父母在皇宫里,太子愈发放肆起来。几乎每天夜里都宣舞乐伎来饮酒玩乐。
入夜,太子寝殿,宫女乐伎都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太子和薛荣信二人,他俩都已经喝了不少。
太子寝殿,宫女乐伎都退了下去,殿内只剩太子和薛荣信二人。二人都已经喝了不少。
太子刚舞完剑,鬓角微微有汗,衣袍也脱了,只剩白色中衣,赤着足,歪靠在小案上。
薛荣信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太子说道:“殿下这剑法,如殿下的书法一样,好看,但是没什么力道。”
“哦?那荣信哥哥舞一个我学学?”
“舞剑人人都会,没什么意趣。我们薛家有一套祖传的掌法,唤作寒月掌,殿下可想看看?”
太子鼓起掌来,“好,好,荣信哥哥快打给我看看。”
薛荣信晃着站起身。
太子笑他:“荣信哥哥,你喝醉了!”
薛荣信也不答话,走到殿中间,拉起架势,先走了一趟步伐,太子登时看傻了。
力量与速度兼备,三分飘逸中带着七分的潇洒,严肃的神情却又让人望而生畏。掌风凌厉似要取人性命,可掌力收放中又带着一丝戏耍的不屑。
一套掌法打完,太子还在愣神。
薛荣信道:“殿下可想学?”
太子愣了,他听说过薛家的寒月掌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可以吗?”
“有何不可,我大哥两年前娶了妻,就背着我爹把这掌法讲给大嫂呢,我还看见他们偷偷在院子里过招。”
“你……大嫂会武?”
“当然,他可是冯大将军的女儿!马上长|枪也使得好,骑射不输我大哥。”
“可是,她是你大嫂。你教我……”
薛荣信走过来,坐到太子对面,身子前倾,四目相对:“殿下,还不知我心?”
薛荣信离得太近了,太子能感受到他微微有些喘,不知是刚才走那趟掌法有些累,还是酒喝得太多,或者是这殿里门窗都关着有些憋闷……
太子不敢多想,他可是薛家子,薛家五代公卿!
薛荣信和那些卑微的乐伎男宠可不同,可又被眼前人惹得不得不多想……
薛荣信似乎看出太子的迟疑,以为是自己误会了太子,端坐说道:“殿下……臣……很喜欢殿下,臣爱慕殿下。若殿下觉得臣失言冒犯,请殿下责罚!”
太子有些慌乱,他才十四。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不知道自己对薛荣信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只知道每天睁开眼睛就想看见他,每天睡觉前也都要看见他,他此时不想拒绝薛荣信,可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摇头,“没有冒犯,荣信哥哥,不是,我不知道……”
薛荣信在太子身边形影不离,已经七、八个月了。他确定自己的感情,已经不能再忍耐,哪怕把殿下惹怒被撵走,也好过这样日夜猜测煎熬。
薛荣信抬起太子的涨红的脸,“殿下……”
“嗯?”
四唇相碰,太子彻底沦陷,他被这吻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情感。
隆景帝听闻太子遣走了身边宫人,只让薛侍卫伺候,有时夜间还传乐伎到寝殿内抚琴,二人一同饮酒舞剑。
原本想把太子叫来斥责几句,可是又听太子太傅说太子这几个月十分勤勉,并未玩物丧志。
而这几月里,太子听政时所说政见也都有模有样,隆景帝便没有责问太子。
又过了半年有余。
隆景帝放在太子身边一个宫女禀报,昨天夜里,太子在殿内扮做女人同薛侍卫玩乐,二人还摆了红烛拜天地,以夫妻相称。
隆景帝雷霆震怒,将薛荣信押入内卫大牢。
罚太子禁足三个月,不允许任何人探望!撤换了太子身边所有宫人宫女和侍卫。
太子禁足思过其间,每日托宫人宫女给隆景帝传信,什么条件都可以,只要把薛荣信从内卫大牢里放出来。
隆景帝和皇后情深,每日都会来皇后这里用晚膳。可自从禁足太子,皇后每次见到隆景帝都唉声叹气,隆景帝只当听不见。
这日下晌。
有宫人向皇后禀报,太子已经绝食七日,米水未尽,奄奄一息。可是隆景帝有令,不让皇后探望,皇后只得在宫内垂泪。
隆景帝来用晚膳时,只见富怡宫里里外外跪了一片,皇后也跪在殿门口。
“这又是怎么了?”
“咱们儿子已经七日未进食,今日有宫人来报告已经……人事不省……陛下,太子自三岁开蒙,聪颖恭顺仁善,又是咱们嫡长子,虽然最近跟薛荣信有些说不清的瓜葛,不过是因为太子年少无知,他今年才十四,等十六岁给他娶了太子妃,自然就改过了。况且这一年多来,太傅也多有夸奖,太子诗词政论绘画书法音律骑射皆上佳。”
“太傅一向偏疼太子,夸奖他也算不得数。”
“好,就算太傅偏心,可每月太子听政,陛下也是亲眼所见太子表现如何。”
隆景帝不说话,太子以往无论言行还是课业,确实没有什么可挑剔之处。
皇后继续说道:“还有那薛家,五代公卿。陛下打算把薛荣信关到什么时候呢?到时候又治什么罪呢?把那薛荣信放出来撵出宫,永不录用也就是了。终究还是咱们儿子的身子要紧啊。”
隆景帝长叹一声,终于允许皇后去探望太子。
皇后晚膳也不用了,急匆匆宣了御医来到太子寝殿。太医诊了脉,煎了药。
皇后又是喂水又是喂药,太子终于转醒。
太医又嘱咐头三日只能喝些羹汤。
隆景帝忍不住斥责道:“你为了一个薛荣信,就这样伤害你自己,这样伤害你母亲!”
太子跪爬下床,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伏在地上以头碰地。皇后满脸泪,过来扶起太子。
做父亲的看着自己最疼爱,从小最乖顺聪慧的儿子如此,终究心软。
隆景帝问道:“你敢不敢跟朕赌一场!”
“敢。”太子叩首。
“薛荣信若能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放他出来,不治他罪!”
“好!”
“若他不答应又当如何?”
“我二人,任凭陛下处罚。”太子体虚,气却不肯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