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和沈寒轻形影不离的南荼并不在他身旁。
张晏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禁咽了咽。
仙、仙人,好像,真的,跑路了……
“张卿。”沈寒轻的声音似是裹着终年不化的霜雪,沉沉地压了过来。
张晏生一抖,嘴一快:“没有!不可能!陛下!臣真的做不到啊!就算是让臣的师父过来,也、也不行的啊!”
潜台词就是:陛下您这是做梦呢,神仙想去哪儿,谁能管得了啊?!
沈寒轻:“……”
他还什么都没说,这道士倒是自报家门,将自己之前和小兔子串通一气的事情暴露了出来。
周围的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望向了孟栾。
孟栾摸摸鼻子,带着缩着脑袋不敢朝沈寒轻和张晏生那边看去的宫人们退下了。
藏在暗处的影卫们在见到沈寒轻的脸色后,也都非常自觉地跑了。
等到四下无人,门也被关上,沈寒轻才轻轻地用指节敲击着桌面,问道:“你知道南荼的身份?”
张晏生:“……”
他这该死的嘴啊,咋就这么快??!
“也、也就知道一点点吧。”张晏生比划着,“真的只有一点点。”
“……罢了。”鸦羽似的长睫低垂,沈寒轻闭上眼,“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帝王高大身躯被屋内的阴影笼罩着,仿佛照不进一丝阳光,俊美的脸上满是疲惫。
张晏生瞧着,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陛下。”张晏生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南荼不会就这么扔下沈寒轻跑掉,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安慰道,“您不必太过忧心,南大人应该很快会回来的。”
沈寒轻低声道,“何以见得?他脾气大得很,若是这一气便是要气上许久,朕找不到人,该如何哄他?”
张晏生斟酌着语气,“南大人连您要关着他的事儿都不在意,陛下,您应该没有做出比这更加过分的事情来吧?”
沈寒轻:“……”
那可真说不好。
不管怎么样,张晏生也只能安慰安慰,顺毛开导一下沈寒轻,没有办法将南荼从仙界带回来。
沈寒轻心里也清楚这点,只是还抱着一丝幻想罢了。
又是一夜。
沈寒轻独自睡在已经换过了被褥的大床上,失眠了。
习惯了怀里抱着软软乎乎的小兔子,他躺下已是过了许久,也没能成功入睡。
他躺在床上,完全没有丝毫困意,异常清醒,整整一夜,不断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全部都是和小兔子有关的回忆。
也不知道多了多长时间,他余光好像瞥见天边泛起了些许微光,睁了一晚的眼睛才缓缓合上,被突如其来的倦意带着,卷入了梦境之中。
梦里的景象,是在某处山林之中。
那里的环境比避暑山庄更为清幽,巨树遮天蔽日,但却并不会让人感到压抑,四处都是淡淡的花香,看起来就像是处专门用来隐居的地方似的。
他走着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竹林。
竹林之中有着一座全都用竹子搭建而成的院落。
院子不大,仅有三四间屋子,屋外摆放着木柴、水桶等物,还有一片种着菜的田地,菜地边上是一口井,处处都充满着温馨的生活气息。
小小的菜园子里蹲着个背对着他的白色人影,乌发间的兔耳着急地竖着。
是他的小兔子。
沈寒轻不禁走近了些,刚走到院门边上,便听见小兔子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啊!怎么又被虫子咬了呀。”
原来是种菜失败了。
竹屋的门吱呀一声,从中走出了一个与沈寒轻长着相同的容貌的男人。
是他自己?另一个自己?怎么可能?
沈寒轻一怔,往院子里走去的脚步顿了顿。
难道是因为他太想小兔子了吗?
男人穿着与南荼同款的白衣,闻言笑着走过去,先是俯下身摸了摸软乎的兔耳,再顺着小兔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叶子怎么被咬成这样了,没事,看看下一颗吧。”
“可是我都已经种了很多次了……”
小兔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细白的指尖拨弄着被虫子咬得坑坑洼洼的菜叶子,小声道,“种菜好难啊,我不想种了。”
男人轻笑着将蹲在地上生闷气的小兔子抱起来,“无妨,本就是让你种着玩玩的,不想种就不种了吧。”
两人这时才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沈寒轻了。
不过,在梦里,他们好像意识不到沈寒轻的存在,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就连他想伸过去触碰南荼的手,也如同幻影一般,被两人的身影撞散。
南荼的年纪瞧着比现实里更小一些,脸蛋更为稚嫩,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窝在男人怀里,纤细的腰肢被男人一手圈住,扶稳了。
“前几日你不是说想吃新鲜的春笋?我去买了一些。”
因为菜叶子而难过的小兔子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毛茸茸的兔耳竖起,杏眼弯弯,搂住了男人的脖子,“真的呀?那我午膳的时候就要吃到!”
沈寒轻看见男人伸出手,戳了戳小兔子白净的颊肉,声音中有化不开的宠溺,“好。”
……明明是他的小兔子。
他的。
就算长着一样的脸又如何,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见到小兔子的沈寒轻,还是控制不了地去嫉妒着能将南荼抱在怀里的男人。
哪怕这个男人可能就是他自己。
周围的空气都快要酸得冒泡,沈寒轻忍了又忍,即使心里清楚自己即将要触碰到南荼一直隐瞒着的真相,却还是没有忍住,跟了上去,想看看另一个自己是怎么和小兔子相处的。
他刚踏进院门,周遭的场景倏然一换,变成了一处山谷。
山谷里四处都弥漫着冰寒的冷意,沈寒轻抬眸,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坠下,地上也出现了两串脚印。
他想伸手去接住飘落的雪,然而如同之前一样,鹅毛般的雪穿过他的掌心,落在了地上。
果然还是无法触碰到梦境里的任何东西。
沈寒轻并不惊讶,顺着那两串脚印,走进山谷深处。
激荡的灵力如飓风般扬起地上的碎雪,霎时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随后,一身莹白冬装的南荼破雪而出,手中长剑闪着凛凛寒芒,直冲负手站在一旁的男人而去。
凌厉的剑招被轻易化解,白皙的手腕也被男人拉过去,轻易地被他圈在了怀里。
南荼颈间围着的一圈雪白兔毛,将他的脸衬得更小了,在漫天的飞雪之中,如玉般精致可人。
偷袭失败的小兔子连耳尖上都沾着一层雪粒,腮肉鼓起,趁着男人不注意的时候,眨眼间便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打不过打不过!不练了!”
南荼像是已经在山谷中练了许久,握着剑的手都有些泛红。
长剑化作星芒消失在他手中,下一瞬,雪地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差不多与人一般高的雪人。
“不练剑,想要玩雪了?”男人语气温柔,没有因为小兔子的半途而废而感到不愉,走过去牵住小兔子,捧着他的手瞧了瞧,“红了,要玩雪,就先将手套戴上。”
男人说着,手中立刻出现了一副厚实的鹿皮手套,想要为南荼戴上,却被他嫌弃地躲了过去。
“不要这个,不搭。”
南荼小声抗议道,将手套推回男人怀里,自己变出了一副兔毛的。白绒绒的兔毛手套,四根手指都是连在一起,只有大拇指的地方分开。
原来小兔子喜欢这样的手套。
沈寒轻在一旁暗自记下了,心想以后一定要和小兔子一起去看雪。
南荼才将手套戴上,就跑到了雪人旁边,拢着碎雪,堆出了一只小兔子。
堆出来的小雪兔不过巴掌大小,被他小心地从地上捧起来,放在了雪人头顶上。
男人无奈地笑道,“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