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_作者:雾十(70)

  “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絮果立刻接话。他这也是和他娘学的,哪怕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义务教育,也不影响他灵活运用在合适的地方。

  然后,这天很晚回家的连大人,就看到不苦在追着他儿子满书房跑。

  虽然絮果也笑的很开心,但连亭还是彻底死了请好友来给儿子当夫子的心。不苦只会耽误他儿子上进!就像那一窝狐獴!最近狐獴一家被明令禁止进入的地方,从拔步床扩大到了书房,连亭已经好几次发现儿子只顾着和獴娘玩,而分心不好好写功课了。

  “你在想什么?”不苦止步,驻足在好友身边撩闲。

  连亭也是据实以告,没有半点隐瞒:“我在想我要不要在絮哥儿的书房门口也立块牌子。就写不苦和狐獴不得入内。”他还商量着问了一句,“你更喜欢花梨木还是桃木?”

  不苦本想说“我想要问候你老母啊”,但再一想连亭和他亲生父母的关系,连亭大概只会满不在乎的回一句“你随意”,就换了一句嘲讽:“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啊,连狗剩?”

  “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连亭“含蓄”一笑。

  不苦大师只能选择精神胜利法,他在心里想道,你儿子为了押韵,说你是大O羊你知道吗?不,你不会知道了,因为老子不打算告诉你了!

  等等,这个O是什么?羚羊吗?羚的近音字是什么啊?好像还真的没什么比较简单的近音字,那确实只能画圈了。啊,不是,他终于想起来反切是什么了,反切就是在这种无字可用的时候,再找两个更简单的字组成一个音。哈,絮果的反切也没学好。

  总之,连狗剩你就等着当羊吧!明天老子就给你买两个羊角回来!

  大师说到做到,出家人从不打诳语,隔天就真的让童子往东厂衙署送了两个让连亭百思不得其解的羊角。破笔还以为是大师出了什么事,要用羊角当隐晦的求救信号。连亭却很了解朋友,明白不苦就是纯纯发疯,直接把羊角扔到了一边没管。

  而在此时此刻的外舍里,杜直讲面对絮果的习作,拿着宣纸的手都有点抖。看得出来“我的督主父亲”这几个字是鹤子先生写的,也看得出来“记”是絮果自己补在边上的。

  但他真的不能理解,厂公到底是怎么同意让儿子把自己比喻成山羊的啊。

  “是绵羊哦。”絮果站在夫子的书桌旁,踮起脚,偷看夫子现场给他的习作评分,顺便“公布”正确答案,“我会写山字。但我感觉山羊好凶啊,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还被一头山羊追着跑过,把鞋都跑丢了。我阿爹那么温柔,肯定更像绵羊呀。”

  杜直讲:“……”连督主?温柔?咱俩之间肯定有一个人瞎了,而我很确定那个人不是我。

  不过,有一说一,杜直讲觉得絮果的最后一句写的很好,“我拥抱住阿爹,就像捕捉到了月亮”,虽然它既不押韵,也没什么技巧,就只是最简单的比喻,但胜在意境极佳。

  杜直讲这种有点文青的读书人,对这种意境根本把持不住,他特意圈红,送到了更上一级的房助教那里。

  只有比较优秀的文章,才会送到房助教等几个博士助教眼前,他们会优中选优,决定出最终能被张贴出来的优秀习作。

  杜直讲觉得絮果这篇十拿九稳能被张贴,但他没有直说,只是低头告诫小朋友,那什么“嘴巴红红的,脸蛋白白的”就别再出现了,很丑陋,真的太丑陋了,他从没有见过这么丑陋的排比。就像絮果那七扭八歪的字和鹤子先生的字同时出现在一张纸上!让人不忍直视!

  有些时候,不去细看才是一种温柔*。

  当天下午,有关习作的助教反馈就出来了,絮果这篇认真写了三天的文章,不出意外的得了甲上,要小朋友站起来全斋朗诵的那种。

  但是并没有被张贴。

  杜直讲对此很诧异,特意私下里找了房助教理论:“怎么没有张贴?你没看到他的最后一句吗?”在絮果他们这个年纪的小郎君里,有几个能写出这样的句子的?他觉得连小郎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虽然他不会怀疑自己搭档多年的好友,但他还是从为人师表的角度替絮果站了出来,想问问房助教是不是有其他助教因为之前被东厂提审而记恨上了絮果。

  “你肯定不会,我了解你。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就行。”

  房助教幽幽地看了过来,就好像在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在长叹了一口气后,他才道:“你知道这个习作被张贴出去之后,是有可能被接送郎君们的家长看到的吧?你觉得厂公会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被比喻成绵羊吗?”

  你从人性的角度考虑问题,但我们是从人命的角度考虑啊。

  “……”杜直讲陷入了沉默。他必须得承认,为了絮果,为了厂公,更是为了他们其他目击者的小命,好友的决定才是对的,“抱歉,错怪你了。”

  只是在杜直讲的内心深处,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那么努力的连小郎,想着以后要弥补一下吧。

  而连小郎本人……

  对这一结果不知道有多开心。

  虽然他的习作没有优秀到能被张贴出来,但也没有糟糕到需要重写啊。还有一句被圈红的好句,让他觉得骄傲极了,他可真厉害啊!

  而且,絮果时真的不太想被张贴出来。

  因为这次得甲上的都是能写诗的小郎君。好比他的好友小叶子,虽然他的习作只有短短的八十几个字,却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短小精悍,里面甚至包括了一首八句的七言小诗,对仗工整,音韵和谐。小叶子在课上念出来的时候,全斋都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叹。

  他真的太厉害了,衬得其他一起得甲上的人都好像绿草一样。

  絮果很庆幸自己没有和小叶子排在一起。因为、因为他偶尔也会要面子啊,至少他不想成为唯一一个没写诗而被张贴出来的小朋友。

  当然啦,絮果和叶之初后面也没空再关心自己都写了什么,他们全团团围在司徒犬子的书桌前,安慰着需要重写的他。只有极个别的小郎君被要求重写了,犬子不幸正是其中之一。

  犬子不觉得是自己的文笔问题,只觉得倒霉,他懊悔万分:“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选择写我爹啊?!”

  夫子的要求是写家人,他家里那么多人,写谁不好,为什么偏偏写了他那个不靠谱的爹呢?现在好了吧,被亲爹连累,要重写。

  叶之初却有不一样的想法,他尽可能在不伤害犬子的感情的情况下道:“也许还要加一点修辞。”

  夫子对这次习作的要求是,从最近学到的修辞、押韵等手法里,选择其中之一或更多来写《我的家人》。司徒犬子这小两百个字里,是一点技巧也没有,全都是感情,是他对他爹的单方面输出,控诉着对方种种的不负责任行为。

  从他爹一次也没有接送自己上下学,到他爹昨天又喝的醉醺醺,宵禁之后才回家,被祖父追着打了好几条街。

  这都不仅仅是揭短了,你爹犯法了你知道吗?要是遇到哪个不开眼的巡街都尉,都够直接把司徒将军抓进去的。再次被儿子坑的司徒将军对此一无所知,夫子们也给足了面子,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你可以把这里变成:我真的好生气啊,就像一头嘶吼的雄狮。”

  比喻和夸张这不就来了吗?

  絮果也在积极给朋友出主意,甚至把自己的习作都给了他:“我觉得我能过关,主要原因都在标题上。是我叔叔给我起的哦,他可厉害啦。”

  犬子记得絮果在课上过内容,但没有说标题,他对着“记我的督主父亲”七个字仔细端详,参悟半天也没好意思说他只认识“的”和“父”两个字,连三分之一都不到。最后,他只能问絮果:“我能把你的习作拿回家吗?”回家问问其他认字的人,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当然可以呀。”絮果的意思就是这个,大方出借,“你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写个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