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难当_作者:宋昭昭(74)

  “拿下。”

  登时,两列人马自贺子裕左右各冲上前去,暗卫们还想抵挡,贺子裕仍垂着袖子负手站在原地,楚非大喊,“缴械者活!”

  一瞬间,失手的利刃擦着贺子裕耳畔飞过,随即被剑鞘打飞,“咻”地一下钉入围墙中。贺子裕已经抽出剑来,旋身间直直一刺。

  “噗嗤”一声,那个抛出利刃的暗卫就倒在了地上,腹间汩汩地冒出血来。贺子裕摸了摸耳畔的刺痛,看了眼指腹上的血迹,眉头微皱。

  “陛下,你怎么样?”楚非急急奔了过来,低头看见瘦削手腕上的一圈红痕,脸色又是微变。“臣无能,这些时日……王爷如何对您了?”

  贺子裕抬眼看着,恍惚间想起人名来,“楚非。”

  “是,是臣。”

  “把火给扑了,先把秦见祀的人押入地牢,朕隐约记得——”他轻嘶一声,昨天半睡半醒间听到暗卫对秦见祀汇报“郑刺史”和“太傅”,挣脱锁链之后,记忆连点成片地开始浮现,连着脑袋都一阵阵泛着疼。

  “陛下,”楚非又连忙扶住他,“林小侯爷已然带兵去,要于京畿外设伏王爷。”

  “轰”。

  贺子裕一下握住拳头,带着几分不安,思绪混乱间忍住脑袋痛意,隐隐记得像是谁也有头痛的毛病。

  他本是才呼吸到这寝殿外的空气,如今却觉得一切愈发不对起来。

  “你刚说什么?”

  楚非愣了愣,重复了遍,“林小侯爷已然带兵去,要于京畿外设伏王爷。”

  “选匹快马速去传令,撤军。”

  “陛下,王爷如此折辱您,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扳回一局……”

  贺子裕推开扶着他的手,“速去传令!”

  楚非一愣,只能转身指派亲兵赶去拦截,贺子裕一步步往外走去,袖衫轻轻扬起,整个人像是有些形销骨立的意味,脆弱的好像易碎的瓷器。

  他不知为何脑袋里混乱的很,看见楚非,就想到楚非紧抱着他从马上落下的情景,看见黄昏日落里秦见祀打横抱起他,一步步往营帐走去。

  朦胧里秦见祀说再不会如此待他,到底是哪般对待,他却想不起来。

  又是御花园的亭子里,丁香花落腰带间,他看着自己跪了下来,跪在秦见祀的面前含住那瓣花瓣,唇瓣相贴间,丁香花瓣被卷入口中,顶在腔间,唇齿里湿漉意浓重地弥漫开来,随即浩荡地席卷各处。

  遏制的低唔间,连着五指攥紧,昏暗的御书房中,温热的池水里……该死,为什么他突然会想起这些东西。

  他究竟和秦见祀做了多少次!

  秦见祀。

  贺子裕最终深吸口气,平静下来。

  楚非急急追了上去。“陛下,您要去哪里?”

  贺子裕停住脚步。“套马,去太傅府。”

  ·

  太傅府中,离京多月的郑庭芝终于回来了,仍旧是那副芝兰玉树的模样,只是一圈青涩的胡渣多了几分沧桑之感。

  府内依旧是那般简朴布局,贺子裕缓缓走了进来,感觉自己是曾经来过的,而太傅一见到他就急忙跪下行礼,被他一把扶住。

  “陛、陛下,您受苦了啊,”这位三朝元老颤抖地摸着贺子裕手腕的伤痕,老泪纵横,“老臣真怕此生再难见陛下亲面,自祭坛那日宫中传出陛下染疾,一连多日至今,老臣日夜担心摄政王有不轨之心,乃至于夜不能寐……如今总算等到陛下平安无事。”

  贺子裕叹口气,想起了御书房里的那些时日。“朕回来了,让太傅挂心。”

  “陛下不知摄政王把持朝政多日,朝野上下,乃至民间民怨四起。”太傅紧握着他的手,颤抖着不肯松开,浑浊的眼直盯着他。“陛下,此番您能出宫,老臣想问问您对时局有多少把控?”

  贺子裕抬起眼,面上闪过诧异之色。

  “把控……”

  “如今陛下平安,但摄政王势力尚大,”楚非走进来,微颔首,“左相去后,朝廷就受秦见祀把控,太傅是想借此打出清君侧的名号,能得众臣将领的支持。”

  “自摄政王以陛下染疾为由,囚陛下于殿中,他几次改革,大张旗鼓改弦更张,”郑庭芝拱手接话道,“此事微臣在地方上也有听闻,此事真说起来确实无过,但改革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如今朝中反对摄政王的人也不在少数。”

  “陛下,这是个好时机啊!”

  贺子裕缓缓后退一步,皱起眉头,“你们莫不是想借此机会,合众人力杀了秦见祀?”

  三人围着贺子裕,闻言奇怪对视,但想当然的以为此时此刻的贺子裕定然是恨透了这位皇叔,然而贺子裕面色倏然一变,心像是被揪紧一般。

  但有一点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日子以来,秦见祀一直在推行新政。

  “陛下,”太傅犹豫拱手,不确定贺子裕到底知道多少,“如今想要扳倒摄政王的不是老臣,而是半个朝堂。”

  “什么……”

  自古以来改革者要牵扯众多人的利益,必定被群起而攻之。

  贺子裕虽不知秦见祀做了什么事,竟将一手好棋下到如此稀烂地步,但他如今的出现,如今朝中牵涉利益的大臣来说正是一个好时机。

  借推君王上位掌权,对付秦见祀。

  他在寝殿中待得不知岁月几何,外头竟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难怪区区景端就能帮他从牢笼中挣脱出来,身后站着的,是无数因为秦见祀改革而受利益影响的高位者。

  “原来如此……”

  “陛下?”太傅低低喊到。

  贺子裕恍然明白过来,他在此时出宫,是成了那些人的棋子。

  “与你们策划此次宫变的还有谁,将名单拟给朕,”他面色发白地转身去,关上屋门,“秦见祀定然不会将朕已出宫的事传扬出去,你们将朕的行踪隐藏起来,不得泄露。”

  “陛下?”

  “听朕旨意,不得违抗。”贺子裕倏然转过头,冷厉看着,“难道连朕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吗?”

  他绝不允许旁人伤秦见祀半分。

  他与秦见祀之间详细的过往,自昨日起就连篇浮现,虽还不细致,但是他思绪如今无比清晰,他要护住秦见祀。

  他又责怪自己,怎会因为忘记一切,就在那些日子中不断怀疑那人,亲手将利刃插进那人心中。

  “这件事,一定还有别的解决之法。”

  

  来晚了

第67章 我回来了

  林小侯爷撤下布防回来了。

  下了点小雪,一向清冷的太傅府此夜忽然热闹起来,虽然大门紧闭,但内里灯火通明,不断有巡防的人在宅院四围走来走去,呼出白气来,弥散在空中。

  秦见祀回到宫中有些时辰了,宫中却并未放出任何消息,看来他果真如贺子裕所料,将帝王失踪之事全盘瞒下。而此时此刻,贺子裕正盘膝坐在榻上。

  破碎的记忆得到完全的规整,逐渐清晰明朗,两世叠合后,他更下意识地完全将自己作为贺子裕,而不再是几百年前的亡国太子。

  这也是他的选择,选择了这一世。

  贺子裕舒展眉头睁开眼,取下鬓间束发的簪子,发冠失去依托掉了下来,连着长发散下。

  质地通透的白玉簪,入手还带着温润之感。

  “臣母过世时,嘱臣将此物交予王妃手中。”耳边,似传来人别扭的嗓音。

  “秦见祀,”他看到自己在莲花池边笑,“让你说一句心悦朕,有这么难吗?”

  贺子裕低头看向腰间的白玉带,是今晨秦见祀起来时,亲手为他系上的,系上时的指腹摩挲过其间的白玉,眸色晦暗难明,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陛下应当记得此物。”

  贺子裕那时不知秦见祀此言何意,如今却明白过来。

  这些时日秦见祀的种种行径也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释,堂堂的摄政王居于万人之上,旁人都当他是无限风光,然而他外要革行朝政,遭遇万般险阻,内有深宫之中,将他完全遗忘的贺子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