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难当_作者:宋昭昭(91)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对门的宗正老头捋了把胡子,“宫里那位在呢。没看见好几个亲近的大臣被请了去。”

  “好像还少了一个啊。”

  远处马蹄声达达,由远及近,是换了班的楚非骑马急急赶来。

  于是一贯清冷的王府里,突然就多出了一帮人,秦见祀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围坐四处,心中的计划也在逐渐崩盘,贺子裕端起酒杯来。

  秦见祀轻咳一声。“陛下。”

  “不会怪朕把人都叫来吧,这么大个府邸就我们俩守岁,多冷清。”贺子裕疑惑转过头去。

  秦见祀默默喝了口屠苏酒,“两个人,不会冷清的。”

  “朕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其实秦见祀倒也明白,像太傅他们这群保皇党,拥护的只贺子裕一人,和秦见祀的党羽一直是势如水火的关系,如今贺子裕亲政不得不对他的人多有打压,而秦见祀一再默许这种打压,使得朝堂上多有嗤笑轻贱。

  最好的办法是在明面上抬高秦见祀的地位,所以贺子裕才会在守岁之时请太傅等人来登王府,宣明关系。

  贺子裕在意他,不会让他名声受到一点不洁。

  “自朕亲政以来,鲜少与诸位有再聚的时候,”桌上,贺子裕最终端起酒杯来向众人,“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古这人心易变,但朕想这往后几十年,还能与诸位同舟共济。”

  他看向秦见祀,挑起眉头,“朕与诸君,元旦同乐。”

  ·

  屠苏酒暖,饭菜上宴,众人都聊开了。

  秦见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目光始终在主位那人身上。看贺子裕喝了几两酒就双颊酡红,白皙的脖颈都染了红,看着就想咬上一口。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底下的腿被往外抵了抵,某只脚就探了过来,轻轻磨蹭着。

  而桌上推杯换盏,贺子裕还在与太傅应答。

  脚尖继续磨蹭着,磨蹭着,秦见祀一把攥住了那脚踝。看着贺子裕拿酒杯的手一滞,目光微微瞥向他。

  秦见祀从容看去,举了举杯。

  那只脚又想默默缩了回去,却是不能了。

  “陛下,陛下?”太傅试探着喊了声像是在憋着什么的贺子裕,“陛下真是要送那位北秦公主回国吗?”

  贺子裕低咳一声。“今夜……不谈国事。”

  指尖顺着脚踝往上摸去,轻佻地摩挲过战栗的肌肤。

  ·

  直到夜半的时候困意上来,贺子裕收回发酸的脚,踉跄起身去更衣,众人也将散了,等着贺子裕最后更衣回来。

  他走到堂外,冷风吹得几分清醒,正沿着回廊往前走,一道身影就追了出来叫住他。

  “陛下。”

  贺子裕回过头来,对上是林容儿一身红袄,揣着手炉正娴静看着他,那枚玉珏在小皇帝走后就给了林容儿,之后就一直戴在她腰间。

  他微微有些诧异,停住脚步。

  今年过完,林容儿也就十七了,一晃来时那个欢快追着他跑的小姑娘就像变了个人,变得文静又端庄。

  小皇帝已走,难为林容儿后半辈子都要独自一人锁在这深宫之中。贺子裕如今看林容儿就像看自己的妹妹一样,总是觉得对她不住,于是这次年夜特地带她出宫。

  “陛下,容儿想求您一件事。”林容儿轻轻行了个礼。

  “你说。”垚土

  “容儿……想自请出宫。”林容儿犹豫了会儿,静静地站在那,“我与陛下既无夫妻之实,留于宫中也不过摆设,恳请陛下能放容儿出去。”

  贺子裕一怔,随即垂下眼来,他如今与秦见祀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在林容儿眼中如同斯人变心,不复守节,只她一人在深宫中寂寂。其实他也早有此意,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微微颔首,“……朕允了。”

  林容儿又一次行礼谢过,她正退下间,贺子裕抬手拦住她。

  她疑惑地抬起眼。

  “其实——”贺子裕垂手站着,努力措辞,“或许朕不是从前那个在林家伸手拉起你的小皇帝呢。”

  林容儿仍旧静静站在那里。

  “朕的意思是——”

  “我知道,”林容儿轻轻说,“你不是他,我一直都知道。”

  贺子裕一愣。

  林容儿偏了偏头,“但是你对他应该很重要,会值得他用性命相护。”

  外头又飘飘扬扬地下起了一点小雪,带着冷意纷飞散开。贺子裕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我自请出宫,只是因为让我留在宫中的人已经不在了,”林容儿伸手出屋檐,接了一片雪花,“此后天地浩大,陛下自当保重。而容儿心所念之人,在容儿心中珍重。”

  她笑着行了个礼,缓缓退下了。

  秦见祀打伞出来寻,看见贺子裕站在回廊的灯笼底下,灯笼飘飘荡荡。

  

  下章贺子裕篇就结束啦,然后昭昭忙着实习写论文,等回来后补上野鬼篇,一些地府日常~

分卷完 君临天下

  年初二的时候,王总管走了,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着陛下,贺子裕知道这陛下不是他。

  而正月里的时候北秦皇帝病重,这事在朝中也掀起不小风波,几番统筹裁决,贺子裕忙里忙外,景端最终带着大武借给他的兵回北秦去。

  景端在城门的时候脚踩在马镫上,难得露出意气风发的样子。

  “倘若此去北伐顺利,此后我大秦与你武朝结友好之盟,世世代代,不会更改。”

  “不用世世代代,”贺子裕负手站着,一身冕旒玄裳,“朕只要你活着的岁数,承诺开放边境贸易,互通有无,替我朝扼住西边各族蠢蠢欲动的野心——”

  “你还真是不客气。”

  “友好之盟因人而定,百年之后不见得还是这般。”

  景端笑了下。“好。”

  大军浩浩荡荡地开拔了,贺子裕想他上次站在城头处,还是送秦见祀去赈灾的时候,一眨眼一年过去,他与秦见祀竟相识也快有一年了,只是他这借来的阳寿,不知还有多少年。贺子裕远远看着,几分唏嘘。

  “陛下舍不得?”背后传来某人阴飕飕的声音,“不如陛下随公主一起去了北秦。”

  “……皇叔这说的什么话。”

  贺子裕转过头去,对上秦见祀黑了的脸,憋住笑意。

  京中百姓都传,那位林淑妃自请和离,一袭红衣手握缰绳,驰骋出了城门去,皆是因为圣人与摄政王行分桃之事。

  朝中多有奏疏弹劾,贺子裕一概不理,反而几乎搬空内库,送礼如流水般入了摄政王府。遣散宫人,空置六宫,将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朕对皇叔之心,可是日月可昭。”贺子裕伸出三根手指。

  秦见祀挑挑眉,负手下城楼去。

  “秦见祀,你别走啊。”贺子裕急急追了上去,“不就多看几眼,至于吃这么大醋……”

  “臣没有。”

  “别说没有,朕都闻到了,好大一股,”贺子裕使劲吸吸鼻子,“你是醋缸子吧,这么能吃。”

  秦见祀停住脚,淡淡看了他一眼。

  贺子裕连忙挪开目光,“朕错了。”

  马车轮咕噜噜转了起来,贺子裕还掀开车帘来,望向外头骑马的秦见祀,这也真不能怪他,说好要陪秦见祀过上元节,谁想到出了北秦这档子事,忙着忙着就忙过了上元节。

  听说那晚秦见祀大手笔买下了半城的花灯,只是贺子裕连殿门都没踏出一步,身为帝王自然得先担国事不假,只是冷落了枕边人,提起来也多愧疚。

  而第二日贺子裕才知道这件事,花灯里的蜡烛都已经燃尽了。

  眼下北秦也算告一段落,礼部那边又开始准备他及冠的大典,及冠之后便是正式的亲政,许多事情上秦见祀难免一再放权。

  贺子裕想秦见祀那般爱权之人,为了他一再让步,确也着实不易。他摇摇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