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冲锋陷阵的事,还是交给他们去办吧。”
梁帝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看他一眼,迟迟未曾开口。
他不吭声,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而不远处隐隐传来的声响则越发清晰。
两相对比,气氛变得异常古怪。
直到萧肃都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才见不远处的梁帝轻哼了一声。
“你倒是想得周到,可朕并非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君主。”
“年轻时,朕也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过来的,还不至于那般胆怯无能,被几名闯入我大梁的小小毛贼吓得不敢靠近。”
梁帝说罢,却又像是想到什么。
“不过你说这话倒是提醒了朕。”
他朝旁招了招手:“四皇子一早便受了伤,方才又受了惊吓,还坚持在前领路将咱们带到此处,已十分不易。”
“王斌、吴尤。”
话音落下,紧随其后的二人很快上前:“臣在。”
梁帝坐在马背上,视线缓缓眺望远方,口中则对他们说道:“一会儿怕是少不得兵戎相见,届时朕未必能顾得上。”
“四皇子便交由你们保护,务必守他安全,确保万无一失。”
萧肃神色难辨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大梁武艺最高强的二人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
还想开口,梁帝却显然不愿再听。
手中长剑出鞘,帝王声音低沉。
“诸位将士,随朕迎敌。”
不过一个拐弯的距离,大群齐人在此正奋力苦战。
其实不仅仅只是齐人,便是他们之前花钱雇佣的护卫亦死伤惨重,却进退两难。
为首的齐人脸色难看,他的马早已摔倒在地,根本无法重新起身。
到处是战马的哀鸣和众人的惨嚎,鲜血与腥湿的土地混在一处,在加上方才迎面泼来的不明液体。
热气的蒸腾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叫他心中烦躁而狂暴。
早前常挂于脸上的,轻描淡写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癫狂的愤怒和极致的面目狰狞。
“究竟是谁设下机关,竟如此狠辣!”
“拌马绳也就罢了,下方还铺上湿滑的泥浆,是生怕咱们不摔倒,且摔倒之后就是钢齿在下招呼,还有铁板夹人,这是哪个疯子的手笔!”
“都说我齐人狡猾,梁国人天天以君子自居,这就是他们的君子之道?要论奸诈,本王对此都甘拜下风!”
“他们甚至还利用拌马绳牵动弓弩……”
“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可即便是元宵夜的暗箭飞射,也不如此刻这安排恶毒!”
他骂完这边,又忍不住骂那边:“你们是蠢货吗?连逃跑都不会,本王要你们还有何用?”
“此番潜入大梁,已是本王最后的机会,结果都被你们给毁了!”
“就算速度太快,你们的眼睛也是瞎的吗?”
“在前方之人已发生意外时,竟还一个个前赴后继,愣是将局面闹至现下这模样!”
他气急败坏地粗喘着,抬手用力拎起身边一个齐人。
“区区陷阱机关,就将你们打得如同落水狗般狼狈,若再不快些起来,等待咱们的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快啊!你们还在做什么!”
他双目赤红,声音都变了调:“梁国那个四皇子好不容易给咱们争取到的时间,全被你们给浪费了!蠢货!饭桶!一群没用的畜生!”
那齐人本就已身受重伤,双腿被卡在两块铁板中间不得动弹。
疼痛撕心裂肺,不动时便格外难忍,此刻被他以外力拉扯,顿时更加疼得苦苦嚎叫,却既不敢反抗又不敢挣扎,生怕更大的痛楚再次袭来。
“小王爷,小王爷饶命啊!”
“奴才的腿要断了!”
“断了才好。”
那被称作小王爷的齐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便是不断,你也已毫无用处,若是断了,还可拿你铺路以助本王逃出此地!”
他说着突然用力,就想将对方硬生生地拽出来。
“只要本王还活着,一切便都还有可能。”
“朝中那帮人虽支持三哥,但若本王能在大梁立下汗马功劳,就凭老三那个眼高手低的东西,有何资格跟本王争权?”
“届时我与萧肃里应外合夺回北齐郡,本王便理所当然会成为下一任齐国君主。”
他口中说着,手上不停。
“真到那时,你虽不幸身死,你的父母亲族却要因你而享福,这不是天大的荣耀绝顶的富贵?”
“啊!”那人双腿沁血,皮肉撕裂骨骼粉碎,疼得浑身都在颤动。
齐国小王爷充耳不闻,边更加用力地拉扯边爬上他的身子,利用他顺利度过第一道陷阱后,随意踩在另一副不得动弹的尸体身上。
“本王不能死在这里,若本王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经历千辛万苦才与萧肃有了联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虽说不能将他带回去当质子,可只要能回去,只要能回去……”
他口中喃喃:“到那时他依旧是本王的内应,而若我大齐想要发起战争,只需用本王的伤势做借口。”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马呢?还有没有活着的马?”
无人开口。
就连之前还在哀嚎痛哭的人也都像是被勒住了喉咙般,忽然没了动静。
他骂得欢,一时并没有察觉不对,仍在嚷嚷。
等反应过来时才忽然发现四周安静得不像话。
“怎么了?”他猛地回过头。
在他们爬行挣扎的不远处,梁帝带着一众皇子骑着高头大马面无表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他们身后,是被王斌和吴尤全力保护住的四皇子萧肃。
萧肃的脸色已无法形容,他似是无言,似是愤怒,似是恨铁不成钢,似是悔恨懊恼,但更多的则是几乎冲上云霄有如实质的杀意。
梁帝并未开口。
康亲王萧宁最先笑起来:“你找马?可惜你们的马都死了,活着的马咱们这边倒是多的是,你要吗?”
不待他回答,萧宁便又笑道:“你肯定想要,可咱们偏不会给。”
“真是对不住啊这位小王爷,你十有八九是回不去了,自然也就无法如你所愿成就大业。”
他一手持剑,一手拉住缰绳,垂眸看他:“本王觉得你那所谓一统齐国的美梦还是别想了。”
“至于齐国君主之位,还是交给你那位眼高手低的三哥吧。”
这话说完,他不由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
越看越看不上,说话的语气也从嘲讽变作彻头彻尾的嫌弃:“你们齐国是不产铜镜吗?”
“便是不产铜镜,也该有湖有水可以自览。”
“就凭你们,还想从我大皇兄手上夺回北齐郡?真正大言不惭!”
齐王萧墨一直未曾开口,直至此刻才忽然冷笑起来。
“本王说呢!原来是你,难怪方才突然要用面巾挡住自己的脸。”
“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倒是有胆,竟还敢潜入我大梁。”
“齐国小王爷,这不是当年在本王□□求生,对天起誓一辈子忠于我大梁,若有背叛定要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五马分尸的韩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