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态度恭敬:“圣上口谕,并无圣旨。”
话音未落,萧墨便整个人跳将起来,直冲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既无圣旨,你也敢随意带人来搜?谁知你是不是假传旨意,别有意图!来人!来人!”
他狂吼了两声,左右看去。
可往常一唤就会出现的府兵却完全不见踪迹。
就听王斌不紧不慢的声音劝道:“殿下还是别喊了,没人的。”
“我等进来之前便已将所有府兵尽皆拿下,殿下与其在这里乱喊,不如耐心等待。”
“你!”
从极致的欢愉变成极致的慌乱。
萧墨满脸通红,坐下后直喘粗气。
也不知是因酒喝得多了,还是纯粹被气的。
他是景妃独子,更是圣上长子,却常年被压在太子之下,不受重视,苟延残喘。
哪怕他封王建府,屡立战功,父皇人前夸他两句,转头便将他抛在一边。
就因为他的生母出身卑贱,从前不过是个粗使宫人。
而太子生母却是苏家的嫡长女。
周遭一片死寂,方才还兴致盎然喝得起劲的大臣们都成了锯嘴的葫芦,受惊的鹌鹑。
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不要被王斌看见。
太子和贵妃被禁,宫里还死了个淑妃,朝中本就不太平。
他们却在这里聚众宴请,仿若年节。
此事虽说不上是什么大错,可传到圣上耳朵里,谁知又会闹出什么祸事。
也有人暗自懊恼。
本以为太子出事,圣上态度坚决,只怕储位不稳。
而齐王身为长子并不是没有机会。
今日刚巧齐王设宴,要感谢众人近日的相助,他们自然要为将来多寻条出路。
正所谓“狡兔三窟”。
哪知这窟里都不安稳,竟可能是噬人的陷阱。
好端端的禁了太子,又查起齐王府来了。
王斌默默坐在一边,视线从众人身上略过。
几个不小心与他对视的大臣或尴尬一笑,或目光躲闪。
本来自觉没什么事的,也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仿佛自己下一瞬便要人头落地。
萧墨沉寂了片刻,实在坐立不安,终究忍不住道:“王斌,给你脸你还没完了?你们究竟要找什么?!”
“殿下,”王斌适时起身,“还请稍安勿躁。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找到了东西,您自会心知肚明,若是找不到,殿下也无需知道那么多。”
“你!”萧墨又被气得鼻孔冒烟,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可这王斌是圣上的人,他便是气疯了也不能真对他如何。
一时间只能在心中祈祷,此人要找的东西并不在他齐王府。
更莫名其妙祈祷起,他宁可做个无知之人。
可世间万物,往往事与愿违。
片刻后,一个禁军捧着木盒跑了过来:“大人,找到了。”
萧墨神色惊惧,声音都变了调:“找到什么了?什么东西?”
他并未等到回音,又有人迟疑着走来。
“大人,属下等还发现了些别的东西,可能还需要您亲自过去一趟。”
王斌上前,打开木盒看了一眼,挥手叫人拿下去。
又抬头道:“哪里?前头带路。”
萧墨双眼快速地左右乱转,内心的慌乱与惧怕怎么藏也藏不住。
“放肆!你们查到什么了?还想去哪儿了?那盒子里是什么东西?王斌!你是将我齐王府当作自家后花园了不成?”
王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盒子是从您府上搜出来的,您怎么问起我来了?”
他环顾四周:“王爷今日吃饱喝足,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进宫要如何回圣上的话吧,您稍待,我去去就来。”
第6章
明媚而温和,点点红梅在风中飘落。
周围是绿意盎然的草地,远处有大片森林。
湛蓝的天空中,一行白鹤轻盈地飞过,发出嘹亮的啼鸣。
画面一转,又到了充满烟火气的小巷。
耳边是热闹的叫卖,萧珩带着林黎等人行走在其间,只觉食物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小楼林立,各店的招牌迎风展开,鳞次栉比。
京城这样好的风光,他以前竟从未察觉。
萧珩抬脚一迈。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幻,高耸入云的山峰陡然逼近。
前方有人在唤:“玉珏来啊,他们都到前头去了,再不快些只怕要追不上了!”
恍惚间,萧珩好似看到了萧衍的脸。
他忙应了一声,闷头一口气狂奔着追至山顶。
许久不曾如此劳累,窒息感顷刻间铺天盖地袭来,胸前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得他全然喘不过气。
萧珩强撑着往左右看去,周围哪里有人?
刺入骨髓的寒意萦绕,雾气变成杀人的冰刀。
远远的,似乎看到父皇和众多皇子已然下山很远。
可下山之路极陡,正自犹豫,一股巨力猛地撞击向他的后背!
“啊——”
大雾散去,山川崩裂。
萧珩猛地睁开双眼。
殿门半闭,烛火微弱,飞雪随风乱卷,将屋内的暖气驱散大半。
萧珩这才发觉脑后的玉枕不知何时下滑,将将好膈在背后,而另一只常年闲置的则被他抱在怀里,死死压在身上。
难怪他在睡梦中都觉得腰酸背痛,喘不过气来。
艰难地舒展了一下身体,不远处传来林黎刻意压低的声音:“殿下是醒了吗?”
“……怎么了?”
萧珩边问边坐起来靠着,将两只玉枕推到一旁:“什么时辰了?”
林黎已几步上前:“刚过丑时。”
“属下正准备唤您起身,”他说着,手脚麻利将昨晚睡前挂好的衣衫抖开,边伺候萧珩穿戴,边道,“刚刚得到的消息,说是齐王府出了事,圣上大怒,召诸位皇子即刻进宫。”
“齐王府?”萧珩皱了下眉,他记得自己昨日从宫中回府时,一街之隔的齐王府正灯火通明,喧闹声大得很。
“昨晚大皇兄不是在办宴吗?”
他疑惑喃喃,脑中忽而闪过之前梦中的场景——
太子被禁,他进宫求情却惨遭父皇斥责,更被拔剑相向,连爵位都几乎不保。
后来虽平安回府,却被禁足整整三个月。
那三个月里,父皇派王斌亲率禁军封锁礼郡王府。
守卫森严,有如铁桶,以至于他消息闭塞,完全不知外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直到三个月后禁军撤去,他终于得以出门,才听说齐王因设计太子被贬,不仅被降为郡王,就连北边的封地也一概被收回。
那分明是来年惊蛰之后的事。
萧珩拿过一旁的茶水漱口,心中沉吟。
照常理而言,但凡设谋献计之人,往往长算远略、迂回曲折、徐徐图之,而想要揭穿阴谋,则必然需抽丝剥茧、循序渐进,方能去伪存真。
这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做成。
可如今此事竟发展如此迅速,着实不太对劲。
林黎并不知晓自家主子的想法,只明显有些兴奋。
因着太子被禁,齐王府也水涨船高。
不仅下人们个个变得趾高气昂,朝臣们暗中换了风向,就连太医院的太医都忙得脚不沾地,生怕治不好他那个体弱多病的小世子。
反倒把萧珩这个礼郡王放到了一边。
抢太医之仇,不共戴天。
现下那边终于倒了霉,林黎想不高兴都难。
“是在办宴。”他语速欢快。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听说折腾了这些日子,齐王世子的病终于大好了,齐王殿下高兴得很,所以昨日才大宴宾朋。”
“可惜正高兴呢,就被王统领搅了局。”
林黎说着,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不过后头的事,属下便不清楚了,还得等您进宫之后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