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_作者:(108)

  赵珩盯着姬循雅变幻莫测的神情。

  赵珩启唇。

  冰凉的刀刃随之贴住他的上唇。

  这是见血封喉的利刃,赵珩待之,却如待一枝无害的花木。

  他轻轻地吻了上去。

  森冷坚硬的利刃与柔软湿润的唇舌。

  一把刀与一个吻。

  反差之大,刺得姬循雅眼眶发疼。

  唇瓣擦过姬循雅的手指,明明是温湿的,却灼得他浑身一颤。

  差点拿不住刀。

  赵珩望着姬循雅,眸光清亮,含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又纵容的笑意。

  他开口。

  “景宣。”

  他诱惑。

  “杀了我。”

 

 

第七十二章 

  一个处于下位者的、不容置喙的命令。

  姬循雅死死地盯着赵珩的眼睛, 这间密室里的所有陈设都经过他精心揣摩设计,无论是鲸蜡烛,还是床头的明珠, 每一处光线撒入赵珩眼中, 都能恰好映得这双眼眸粲然流光。

  “杀了我。”眼睛的主人说。

  他抬眸, 这双明丽的眼眸中笑意闪烁,清晰地篆刻着——臣服我。

  他与赵珩间,从来只有此消彼长,成王败寇。

  王位、尊严、乃至性命,尽数压上,要么大获全胜, 要么满盘皆输,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指尖被温软的唇舌浸湿。

  然而刀依旧在姬循雅手中,全无颤抖。

  杀了赵珩。

  还是,就此跪俯在赵珩脚下。

  珠光洒落,赵珩的眼中若有熔金流淌。

  跪在他脚下,就如赵珩先前那些所有忠心耿耿的臣下、至交般,臣服他, 信任他,仰赖他。

  神智甚至都因动摇而恍惚。

  耳边有诡魅的私语,“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亲吻他……”

  鬼使神差间, 姬循雅忽地想到姬衍。

  当年姬衍不知从何处得知他与齐君小公子交往甚密, 甚至——“与齐公子交换信物。”负责监视姬循雅一举一动的臣属毕恭毕敬地禀报:“自曲池会盟后,公子一直戴着枚白玉扳指,从不离身, 便是齐公子所赠。”

  “吾儿喜静,”姬衍的声音似叹似笑, 细听之下,竟有些欣慰在其中,“孤见他性情冷僻寡合,身边连一友人都无,还忧心不已过,现下他既与珩公子一见如故,孤亦可稍稍安心了。”

  在姬景宣归国后,姬衍提起此事,含笑赞道:“燕齐素为友邦,眼下齐势强,与珩公子交好,诚然不无裨益。”

  姬景宣闻言微微垂首,像是姿态恭谦地接受父亲的训诲。

  眸中有寒意一闪而过。

  是谁告诉了姬衍他与赵珩交好?

  长指搭在衣袖,姬景宣一面听,一面仔仔细细地琢磨着,找到走漏消息的人后,该怎么杀了他。

  是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

  且,姬景宣面无表情地心道:珩公子?

  从来平静无波的姬景宣此刻万分恶心,只觉面前俊美高华的男子,比平日更面目可憎。

  姬衍也配这么叫阿珩吗?

  “但,”姬衍话锋一转,“珩公子到底是齐君幼子,虽蒙齐君所喜,但在他之前,齐君已有三位公子。”他慢悠悠地说。

  “几位公子非一母所出,除却二公子母族门第不显外,余者母族皆势强,”想到这几位公子在齐君年老体衰后可能出现的纷乱,他眼中划过一丝兴味,“即便为了赵氏一族的安定,这位小公子纵然再受宠爱,齐君大抵也不会令他承继王位。”

  言下之意显而易见,无非是赵珩不可能继承王位,你虽与他交好,也要保持分寸,不要招致其他诸公子的不满。

  更不要,掺和进齐国的立嗣之事中,赵珩胜算不大,只会平白招惹是非。

  姬景宣道:“是。”

  姬衍看了眼姬景宣。

  少年人面容清丽如玉,在日光下仿佛笼罩了层朦胧的柔光。

  平心而论,只从形貌上看,姬景宣比他任何一个孩子都似他。

  姬衍一眼就看出姬景宣根本没好好听,或者说,根本没听,只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遂微微一笑,道:“孤亦见过珩公子。”

  他看见姬景宣抬眸,专注地望向自己的方向。

  姬衍第一次在姬景宣身上体会到了何为无言以对,顿了顿,才笑道:“昔年珩公子年岁尚轻,仿佛才回齐国不久,齐君爱之,恨不得日日带在身边,机缘巧合之下,孤与珩公子见了一面。”他看着姬景宣凝神静听的样子,笑意愈深。

  “虽在外族长大,却全无失礼之处,身上更多了几分随意无拘,的确是个既灵动,”姬衍笑,想起赵珩竟不怕他,且一视同仁地与诸国君都笑语交谈了一番,“又嘴甜的漂亮孩子。”

  这个评价听得姬景宣很是厌恶,眉宇微皱了下。

  姬衍道:“北澄远离中原,民风恣意,无礼义教化,更无廉耻约束,在诸国看起来分外亲昵的言谈举止,于北澄人而言,或许是只是不经心地随口闲谈。”

  忽地想到萦绕在北澄人身上的神秘传言,复言,“北澄人善蛊毒,也许,世间真有什么能令人痴心无改、百死不悔的秘法,循雅,”他看着姬景宣,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恰好为其所见的悲悯,“你明白孤的意思吗?”

  姬景宣垂首道:“父君先前命人教我,先圣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现下却屡屡谈及鬼怪巫术之事,言行或有相悖处,请父君恕我愚钝,不知,我究竟该听先生之言,还是奉父君之行?”

  姬衍面上的笑容微敛。

  骤然冷下来的目光在姬景宣身上一略,却在看到他拇指处停住。

  姬衍眯了下眼。

  是一枚扳指。

  旋即微笑道:“自然该听老师的。”视线却未离开姬循雅的手,“扳指很好。”

  “父君谬赞。”

  “玉质细腻若脂,”姬衍笑眯眯地说:“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正中僵白发青,美玉有瑕,当真可惜。”

  姬景宣听到姬衍说赵珩送的戒指不好,厌憎更甚,已无耐性再听,正要寻个由头起身,却听姬衍继续道:“循雅。”

  姬景宣平静地应答:“是。”

  手指无意识地擦磨着扳指。

  一抹杀意从少年人看似恭顺低垂的眉眼中泄出,转瞬而逝。

  姬衍温和地说:“礼乐司新收了几个样貌清俊的少年,性情柔婉,品貌上乘。”

  姬景宣倏然抬首,瞬间明白了姬衍的意思。

  一直低垂的视线这次倏地落到姬衍的脸上。

  秀美温和的样貌,望之,不过三十如许人,一举一动,皆严守礼制,气韵雅致脱俗,简直是谪仙般的出尘人物。

  可姬景宣却看到了一股阴沉的暮气,被酒色之气浸透了皮肉,又常年呆在姬氏这么个鬼地方,活像一口金玉其外的活棺材。

  难言的作呕顷刻间上涌。

  姬景宣竭力下压,朝姬衍也笑了笑。

  他再恭敬不过地回答,“父君,窃以为,人与禽兽的分别,非是种族姓氏之分,而在于,”他笑得无比谦敬,“您方才说的,有无廉耻。”

  名义上节欲克己,恪守礼法,内里却一派靡乱,君不似君,臣不似臣!

  血亲□□,虽禽兽而难及之!

  姬衍口中漂亮的少年,其视之,非是活人,而是一件可用的工具。

  在知道姬景宣或对男子有意后,便欲送给姬景宣的,工具。

  既可泄欲——或许姬景宣在与他人云雨欢好后,就会发现,这世间任何一人其实与旁人都无不同,对赵珩的痴迷,可能会骤然减少。

  更何况,倘姬景宣接受,姬衍就又多了几道监视姬景宣的眼线。

  姬衍说得太过自然,实在……姬景宣冷冷地想,肮脏得令他想吐。

  懒得再看姬衍的神情,姬景宣便道:“父君尚有正事,我便不叨扰了。”

  起身径直而出。

  姬衍怔然片刻,反应过来后,白皙的脸上立时隐隐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