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_作者:(138)

  周截云面无表情地持刀,未曾因为皇帝这话而有任何波动。

  他的职责是听命于陛下。

  至于陛下和臣子间那点虚与委蛇暧昧纠缠的流言,和他没关系。

  赵珩的视线太冷。

  姬循雅忍不住眯了下眼。

  他记得上一世,赵珩也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他们之间,也隔着刀刃。

  区别在于,当年握刀的人是崔平宁。

  如今崔平宁的骨头都烂成了一摊泥,他和赵珩之间,居然还隔着刀刃。

  手指忍不住擦过腰间的佩剑。

  真想,真想现在就将所有人都杀了。

  可赵珩不愿意。

  为什么?

  他就那么喜欢皇位,喜欢权势,喜欢留名万世吗?

  姬循雅想。

  倘若他现在动手,把这些碍眼的人都杀了,而后,将赵珩困于宫中,岂不是更好?

  也免受了许多折磨。

  冷风拂过他的脸。

  赵珩看着他。

  姬循雅像是终于挣脱了什么魔障一般,猛地回神。

  赵珩就是痴迷帝位,就是爱自己的权势高过世间种种。

  他既要皇位,又要挽山河于倾覆,更要名垂史册,创造不输他自己当年的功绩。

  他就是这样的人。

  “然后呢?”叶太后靠在软塌上,半阖着双目,淡淡地发问。

  侍人垂首站着。

  他面容普通,普通到了无论看多少眼,都难以记得他的长相。

  “然后姬将军便离开了。”他回答。

  叶太后掀开眼皮,嗤笑了声,“就这么走了?倒不像他的性子。”

  侍人看着叶太后的神情,揣摩着上意,谨慎道:“陛下的厌烦已不言而喻,当时轻吕卫又持刀刃,姬将军若要入宫,除非将轻吕卫尽数除去,那,”顿了顿,“岂非等同于谋反?”

  “他欺君罔上的事情干了岂止一桩。”叶太后笑,戴着护甲的手轻轻拂过身侧的软枕,“不过……”轻笑一声,再无二话。

  不过,皇帝的胆量比从前大了不少。

  大抵真觉得自己身后有了支持,能和姬循雅一分高下了。

  也或许,是对姬循雅厌恶至极,连掩饰都不愿再掩饰。

  无论是哪种,都再好不过。

 

 

第九十二章 

  诗会那日正是一个风轻云净的好天。

  琼池明净若镜, 微风掠过池水,水阁上纱帐轻轻摇曳,人面在其后若隐若现。

  因皇帝还没来, 诗会氛围尚算怡然。

  清谈对诗之声不绝于耳。

  “公子, 公子。”有人轻声唤道。

  一直在角落里安静吃茶点的青年缓缓抬头, 正与面前灿烂的笑脸对上。

  他口中点心尚未咽下去,便扬唇笑了笑,以做回应。

  对方因他这笑愣了一息,片刻后才道:“公子,在下黎水明岑,”不待对方说话, 他继续道:“明是明明如月的明, 岑是……”

  青年看他。

  黎水在琬南,在场诸人皆家世出众。

  那么这明岑便是,出身琬南明氏?

  青年人心道。

  明氏门第清贵,二百余载出过六位帝师,其先祖精于刑律,现行的昭律便由其与四位大学士编纂。

  其后世子弟因学养人品皆出众, 常主持会试,有“师半朝”之称,说朝中大半举子都是明氏的门生。

  其余世家或出过几代极其锋芒毕露的名臣, 却也随着子孙不济而后继无人, 但明氏不同,纵然明氏从未出过一位权势煊赫的重臣,但其子弟皆饱读诗书, 乃是个长盛不衰的诗礼世家。

  在青年人思索时,明岑也终于说完了下半句话, “岑是上山下今的岑。”

  青年:“嗯???”

  明岑仿佛根本没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看。

  青年疑惑道:“公子?”

  明岑面不改色地说:“今日见公子,我觉得颇为投缘,仿佛,仿佛前世就与公子有旧。”

  青年沉默一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姬循雅没来。

  这一直沉默无语吃点心的青年人正是皇帝陛下。

  他今日料理完公务便来了诗会,但来得极悄无声息。

  就如任何一位参加诗会的公子一般,安静地落座,喝茶。

  倒不是赵珩不愿说话,而是随着新政进行,事务愈发繁杂,奏折今日他看到晨光熹微才批复完,上朝过后头疼得愈发厉害。

  便静坐无语,权当养神了。

  赵珩一笑,道:“我见公子亦觉一见如故。”

  明岑抚掌道:“甚好,”他眨巴眨巴眼睛,“既然如此我能否,坐在公子旁边?”

  多好的位置!

  桌案恰到好处地摆在水阁的边角,与旁边人都拉开了两丈远,轻纱迤逦环绕,如置云雾中,正好让此处显得朦朦胧胧,格外不惹人注意。

  明岑甫一踏入水阁便看中了这个位置,奈何早有人坐在后面。

  明岑见其一直垂首饮茶,时不时拿两块点心,觉得此人定然是个不善交际沉默少言的公子,就大胆上前搭话。

  赵珩看他眼睛眨得飞快,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其他缘故,笑道:“请。”

  明岑快快乐乐地坐下。

  宫人为明岑斟茶。

  明岑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大口,而后偏头望向身边人。

  乍然看去,明岑大吃一惊。

  这公子身姿玉直,自有十分锋利尖锐的漂亮,因为清瘦,更显轮廓荦荦,俊美得几乎刺目。

  他生得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却以一种相当优雅却迅速的姿态,将桌上的茶点一扫而空。

  明岑揉了揉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赵珩微微偏头。

  明岑觉得自己这么看人实在无礼,立刻转过脸。

  目光随意地移动,落到一正侃侃而谈的清秀公子身上时,他皱了皱眉,道:“他怎么也来了?”

  赵珩吃点心的动作一顿。

  而后,明岑便看见自己面前被推来碟桂花牛乳糕,也不知用了何种法子,膻味全无,鼻尖却有桂香缭绕,仿佛折了一枝盛放的金桂置于碟中。

  赵珩小声问:“他怎么了?”

  明岑拣其一块牛乳糕放到口中,趁着吃东西的空当亦低声回答:“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洛三家中出了杀婢的事情。洛三说那丫头是勾引他不成,幸而,”他差点没呸一口,想到嘴里有糕点,有生生忍住了,“幸而那丫头尚有两分廉耻,跳井自尽了。”

  赵珩随着明岑的目光看过去。

  那公子样貌清俊,举手投足间自有种豪族子弟才有的、漫不经心的优雅风流。

  明岑忿忿道:“他家勾引不成他后或跳井,或上吊,或撞剑的丫头前前后后有十几个,这还是毓京府核查了名册的人数,难道独他洛三是天仙降世,得不到他的人便要上赶着自尽?”

  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不对,可这洛三公子非但没有受到惩治,反而好好地坐在水阁内,等待面圣。

  赵珩扬了扬唇。

  只是其中,毫无笑意。

  明岑吃了两块觉得牛乳糕虽好但有些腻,又端了碗玫瑰花露净口。

  不知想到什么,赵珩笑,示意明岑往一正在对诗的公子身上看,随口道:“他如何?”

  “哦,那不是齐庭之吗?”明岑说:“他先前收了八个外室,前几日收了第九个,听说陛下要立后,立时打发了这十几个男女回老宅。”

  赵珩:“等等?”他眨了下眼,“为何是十几个男女?”

  明岑理所应当地回答,“陪侍啊。”

  赵珩:“……”

  他真的活得太久了。

  “那个呢?”

  “啊那个倒无甚伤天害理,”明岑声音压得更低,“他只是金城大长公主的男宠而已。”

  赵珩:“哈。”

  真有趣啊。

  “那个,那个崔翡是崔锦衣崔侯的嫡支,”明岑道:“当年看上民宅,强买不成一把火烧了,烧死了一家十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