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楼捡到江湖死对头后_作者:(87)

  古鸿意看不见。但他感知到,所有目光汇集到面前人身上。

  他垂头笑了一下,有些哀伤。

  心脏好痛,灌了风雪一样,全是铁锈气。半柱香前,他忍痛睁开眼,依旧全盲,无一丝好转痕迹。短短时间内,当然无力回天。

  因为看不见,只觉得这拜堂像做梦一样,一点不真实。

  师兄的药酒只让他浑身都烫,晕晕沉沉。

  说不清为什么,他抬手,慢慢环到后颈,心中有歉,“师兄,我当真不听话。”

  手掌猛然攥紧,他一把扯去了蒙眼的红绸。很痛快。

  疼就疼,无所谓。

  他要睁眼。

  看不见也要睁眼。

  拼了命地张开睫毛,气息也乱了几拍。

  ……却不痛?

  上一次强睁眼时的干涩痛苦,一点也寻不见了。

  五光十色纷纷落入眼中,雪的青白,小灯的昏黄,梅花的粉绿,在眼前搅成一团,瞳孔张缩,适应着失而复得的色彩。

  ……能看见了。

  是神迹吗。

  目光中央,是一团红。

  白行玉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在眼前摇晃。

  他在盯着自己笑。

  清冽的眼睛垂下,很温柔,再无往日的孤傲与锐利。

  他很少穿鲜明的色彩。红装和眼尾小痣是一个颜色。

  墨色长发串了银珠,随着他抬起手,前倾身子,晃晃。

  叮咚。

  古鸿意楞在原地,又抬手揉眼睛。

  他靠近了自己,双手捧着一团模糊的银色。

  是银汉三打成的银冠。

  重量落在自己头上,稳稳安置好。

  白行玉撑坐起身,为古鸿意加冕。

  他慢慢讲,“桂花冠冕,是武林大会夺魁,英雄的荣誉。”

  而盗帮被斥于其外,古鸿意自然不曾有机会与同龄剑客比试。……白行玉莫名想起,花船上,古鸿意说过,他没有同龄朋友。

  没关系。他来当他的挚友。

  只不过,白行玉这十年间戴的,是真的花枝编成的桂花冠,秋深冬来,便会枯萎。

  而银器永远不会坏。

  天下第一剑客才配得上的桂花冠。

  给古鸿意戴好,他点点头,银器果然很衬此人,面青如玉,古雕刻画。

  古鸿意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影,都能看得清楚了。

  古鸿意抬手扶稳桂花冠。张张嘴,却哽住,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什么。

  又垂头揉眼睛。

  “……白行玉,我眼睛好了。我清楚地看见你。”

  “嗯,我知道你会好。”白行玉却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

  雪原夜奔,他合掌匍匐祈愿,那一刹,日出林海,大晴。之后又一整日雪。

  苍天就是特意为古鸿意放晴的。

  那时候,他就相信,古鸿意的眼睛会好。

  而且是在日落之前好,是在看见自己穿婚服的样子时好。

  很灵验嘛。

  “你怎么也迷信了。”古鸿意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着,气息乱的不行,“不许。”

  “带我去天山玩吧。”面前人答所非问地跳着话题,琥珀眼睛映着昏黄灯光。

  皑皑的雪山,天赐的洪福,他们很久之前就约定过。

  “小古,是眼睛还疼吗……”醉得意有些焦急,正要上前一步,却被毒药师淡淡拦下。

  毒药师颇有深意地笑笑,便转头看着跪坐着的师弟。

  衰兰师弟眼眶通红,怔怔望着面前人。鸦翅睫毛不自然地折下,掀起,似乎又犯了倒睫。

  衰兰在流泪。

  “我还有话讲。”白行玉凑近了雕刻似的愣住的古鸿意,观察他的眼睛,却不伸手触碰他的眼睫。

  “尘山一役,其实我没有恢复记忆。”

  救盗帮,平围剿,是白幽人去做的。

  不是因为救风尘的回忆,只是因为你是衰兰送客手。

  因为五天相处,知道你很好。

  会做饭,对身边人细致,做事沉稳,又很快意……

  你和师尊口中十步杀一人的恶人不一样,只是我的生活很窄很窄,欠一些契机了解你,不然,也许我们不会在华山结仇。

  古鸿意垂头,有些愣,沙哑问着,“……真的。”

  “真的。”

  “该结发了。”

  “……嗯。”

  两人沉默地进行着仪式。古鸿意割一缕自己的头发,用的是锦水将双泪。

  白行玉看他如此,便也抄起霜寒十四州。

  发丝轻轻落下。

  细软的发丝,和黧黑稍硬朗的发丝,缠绕,交汇,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古鸿意清清嗓子,平复下来神色,便颔首问师兄师叔,“还差哪一步?”

  满面泪痕烙印还在。眼神却深邃得像潭水,滚烫的潭水。

  袖玲珑一阵不自在,答道,“合卺。饮了酒就结束了。”

  提到喜酒,醉得意兴奋得一团孩气,扛着大酒坛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来来来,都满上!”

  “喝!”“我不喝,我老了。”“喝就完事了!”醉得意抄起酒杯便灌跛子刘。

  千红一窟持着酒盏,轻步来到袖玲珑身边,“叮”。

  她咯咯笑着,“过了今夜,我便来杀你了。”

  袖玲珑颔首一饮而尽,偏头朝她哈出一口酒气,垂眼应道,“好。”

  推杯举盏,觥筹交错。

  乱哄哄的一群侠客。

  外头大雪不停。

  古鸿意和白行玉行了交杯酒。白行玉动作不大熟练,酒水溢出嘴角些,有点呛。

  他无甚所谓,就这样喝着,唇间忽然堵塞上一物。

  古鸿意腾出另一手,抹去他嘴角的酒水,又探入唇瓣揉搓。

  这是做什么。

  喝交杯酒时离得很近,耳垂擦过耳垂,他才发现,古鸿意整个人烫的厉害。

  睫毛沉沉垂下,却抬起下巴看自己,酝酿着要一口把人吃下似的。

  酒气紊乱地呼在耳侧,有些痒。

  “我说了不喝!你让公羊弃喝!”“喝就完事了!”醉得意还在孜孜不倦追逐跛子刘,两人在大堂间上蹿下跳,怒喝大骂。

  一片混乱中,袖玲珑却看清:

  古鸿意抓住白行玉的手臂,将他一条线似的牵起,然后勾住他的腰,强行把他打横抱起。

  叮当。

  交杯酒的酒盏落了地。

  小白很乖,折在怀里,墨发银珠叮当摇晃。他只是愣愣地盯着师弟。

  师弟抱着他,转身便要回房,眉宇都拧着,皱眉喘着粗气,有些焦急。

  是很焦急。

  师弟长腿跨步,这仅仅三五步距离,却忍不住低头,捏起怀中人的后颈,去啄他的唇。

  梨花木大门砰一声合上。余音散在喧哗与雪声中。

  梨花木大门在吱呀摇晃。

 

 

第66章 洞房花烛(上)

  白行玉扬起脖颈饮下交杯酒时, 他们离得很近,几乎耳鬓厮磨,古鸿意听得清楚。

  水声淙淙, 从唇到喉。

  不对。不要。心被拧了一下。

  交臂的那一侧, 古鸿意蓦然抬眼, 怔怔摇了摇头。

  下意识地,抽出手臂,随手扔掉酒盏,然后指尖一挥弹掉他手中的酒盏。

  不想再看他喝酒。

  古鸿意蹙眉。

  打横抱起他几乎是刻进骨髓的习惯。

  一刹那, 天翻地覆, 抱他走。走。走……

  “呼哈……我眼睛好了, 我能保护你……今夜我们洞房花烛, 再也没有什么什么月, 来欺负你、抢走你,我把他们都杀了……”

  气息紊乱地说出这番话时, 梨花木大门砰一声合上,他已把白行玉狠狠压在门上。

  身下,白行玉抬眼看他,一缕发丝湿了酒水, 含在唇侧。

  古鸿意不管不顾地把他压在门上,倾轧着吻了上去。

  捏着手腕骨节,不知不觉变成十指相扣。

  呼吸之间, 听见门外觥筹交错, 吵吵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