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楼捡到江湖死对头后_作者:(92)

  拖起袖玲珑的小腿,毒药师慢慢地将他拽回房去,袖玲珑脸着地,在雪地上拖出一道五官清晰的雪痕。

  “千红绣……我要杀你……师父你笑我……古鸿意你你你……”他声嘶力竭,却一个不落地点兵点将。

  毒药师淡淡摇头,心说,“你活得好累。怎么恨遍了所有人。”

  一步跨进门槛,毒药师回首看一眼雪地中的古白二人。

  两双睫毛浓郁纤长的眼睛,都挂了雪绒,虚虚交错、摩挲。

  小古本就是古雕刻画的长相,眉峰挺拔,眼睫浓郁,还有美人尖。

  看惯了他平日胡乱挽个低马尾,再找袖玲珑借个打补丁的衣裳,压下许多锐气,只觉得古朴严肃。

  一时之间,红绸墨发,银饰悬耳,几分矜贵气质。看得毒药师有些陌生。

  真让他小子过上好日子了。

  小古故意抬高手腕,逗小白玩。

  小白便雀跃着扑了过去,小口咬住他的腕子,扯扯。

  小古笑着望他。

  眉峰到鼻梁的折线顶起,趁机拿鼻梁顶了一下对方带着愠色的面颊。

  小白恼火咬他喉结,他趁机抬手轻松一弹,便解开了千红一窟给小白仔仔细细弄了半个时辰的头发。

  扑簌。发梢银珠悄声落了雪地。

  你个败家子。毒药师淡淡摇头。

  精心编织在发丝间的小红系带柔柔飘落,在茫茫白雪中格外醒目。

  更醒目的是一头绸缎似的乌黑长发瞬间倾泻。

  压过雪色与红色。

  ……真让他小子过上好日子了。

  毒药师有些理解袖玲珑。

  垂头,袖玲珑脚腕抓在自己手里,双手却还在执著捶地,嘴里念叨的全是千红一窟。

  不知为何,毒药师又有些无语凝噎。

  不忍再看一眼雪地中的古白二人,毒药师竟不自觉勾起微笑。

  倒真的很般配,都很好看,年纪也相宜。

  把一个样子的婚服穿出两种风骨来。

  武器也很相配,一刚一柔。

  很养眼,心里暖暖的。

  嗯,仿佛回到了自己还不是毒夫的时候。毒药师呵呵淡笑。

  ……当年,古鸿意那小子宁愿抱着个破碗冻死在风雪中,也不愿意入盗帮,多亏师父起卦算出来一句,

  “你天生是和锦水将双泪纠缠一生的命。”

  毒药师本以为师父只是唬他。

  毕竟师父也是如此神神叨叨地把自己拐进门的。

  那孩子只是个小乞儿,不知父母,不知生辰,师父如何算的八字?

  骗小孩得了。

  华山论剑,那小子竟真的见到了他。

  华山归来,师弟便入了魇,此后张口闭口宿命。

  得了,老江湖骗子,养出来一个小江湖骗子。

  念念不忘,还真成了。

  今日拜过天地高堂,往后余生携手江湖。

  那个孤僻的师弟,身边终于有同龄的侠客陪伴了。

  毒药师颔首迎着飞雪斜斜落下,雪绒大朵大朵砸在额间,稍疼,但心情大好。

  一地碎琼乱玉中,那二人依偎絮语。

  今夜大雪,他俩也算共白头。

  挺好。

  “纠缠一生”的卦象原是如此意味么。

  真挺好。

  别结仇,挺烦。

  咱们盗帮结了太多仇了。

  天下第一好的东西就是情,尤其是年轻人的情……

  毒药师拖拽着袖玲珑,在茫茫雪地上踏出一串脚印。

  师父细碎的烟灰落在雪地上,仍可见些痕迹。

  那些祝福已随烟尘升腾。

  毒药师敏锐地弓下腰,双指拈起一丝烟灰余烬。

  长眉稍稍蹙起。

  “千红绣——”袖玲珑埋在积雪中闷闷嚎啕。

  高处,千红一窟正抱着胳膊,盈盈笑着,“幸会。”

  公羊弃舒畅一笑,“绣阁暗器,天下绝世,只是听闻,阁主神出鬼没,无人知其行踪。”

  “谁曾想,我竟在汴京见着了。”

  千红一窟凤眸一挑,反问道,“哦?我也曾听闻,盗圣公羊弃与盟主素来结仇,隐居天山,一避二十年。”

  “不错,我正是由天山策马赶来,只为喝上我家小弟子的喜酒。”

  千红一窟狡黠眨眨眼睛,轻笑道,“当真?”

  “呵,你的弟子可知,你常年使易容术。”

  意外地,公羊弃不慌不忙回答道,“多门手艺,多条活路,这二十年追杀,我便是是如此活下来的。”

  公羊弃自豪地拍拍胸脯,便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几个徒弟的光辉事迹。

  “我家大徒弟,你兴许没听过平沙雁的名号,不错,他便是大名鼎鼎的琴心三叠的丈夫。这些年,他在家挨老婆打,在外被岳父杀,也活得不赖。”

  “我家二徒弟,袖玲珑,他是个气性大的,被你追杀了这么多年,也活得很好。”

  “我家小徒弟,小古,两次从梅一笑的山河一剑下生还,不过他有老婆疼,活得亦很是滋润。”

  “阁主,你看,我的弟子全全继承了我盗圣公羊弃的衣钵啊。”

  千红一窟捻化指尖的雪粒,挑眉一笑,“你们盗帮就如此擅长逃亡?”

  这算什么光辉事迹,一群过街老鼠似的。

  “不错。”公羊弃似听不出她话中轻轻的奚落,欣然应允道。

  “他们师父我更是厉害,梅一笑追杀我足足二十年,我硬生生活下来了,还桃李成蹊,有了这么多好孩子在身边。”

  千红一窟的声音随风雪飘来,“日日躲着追杀,不提心吊胆么?”

  公羊弃坐在房檐边,优哉游哉地晃了晃腿脚。

  “嗐,这算什么事儿,江湖大得很。”他畅快大笑。

  咱们有最轻最快的轻功,千山万水,不走走怎么到达?

  千红一窟竟也琢磨着重复一遍,“多大点事儿。”

  罢了。小白喜欢就行。天涯海角,让他跟着衰兰闯去吧!

  千红一窟迎着风雪轻快跃到屋脊边缘,踮脚俯瞰一眼院中,只见袖玲珑的脸拖出一条长长的雪痕。

  她听见袖玲珑执著地叫她的名字。

  罢了。能养出这一群徒弟,这师父想必不是坏人。

  坏人不会如此离谱。

  千红一窟忍俊不禁,拍掌大笑。

  *

  烛火燃尽,逼仄的小室只余一点点雪色。

  对方美人尖的薄汗,缠绵地沁入额间。

  额头抵着额头,指尖叩着指尖,轻吻落下,一下一下,薄汗与气息温柔却强势地渡入。

  白行玉完全看不清古鸿意了。

  眼睫中的涨潮与退潮不受自己掌控,只因为古鸿意。

  ……

  瞳孔张大一瞬,天地一白。

  像被高高悬起,又蓦然坠落,失重感落去,一片大雪白茫茫。

  眼眸逐渐恢复了清明,瞳孔能聚焦了。

  他懵懵抬眼,仔细望着古鸿意。

  古鸿意完全散发的样子很少见,长发利落归到脖颈一侧,露出另半边完完整整的肩颈线条,宽肩窄腰,背着雪色,呈出银光。

  以及锦水将双泪留下的长疤,天裂一样。

  白行玉稍稍挺起,啄了一下他肩头的长疤。

  对方长发因起伏掉落,拂过白瓷面颊。

  眉眼深邃的人大多头发也浓密,漫山遍野的郁郁黧黑,很有生命力地垂落,摇晃。

  他随手挽一下头发就很相宜,金玉只会束缚了他。

  ……但美人尖又很精致,额际发育得很好,规整,漂亮,没有多余的碎发。

  白行玉分神想着。

  在华山,为何自己却不留心记他的模样,只依稀记得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身影,眸子很亮,很不甘。

  现在好好记住他的样子,也不迟。

  还有薄唇。听说薄唇的人薄情。

  在酒楼上,说书人也说他薄情,说他风流。

  他带着斗笠,轻功又快,世人皆看不清他。

  古鸿意,你以后锦衣昼行。世人不许再说你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