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摇头, “均系实情, 没有问题。”
徐永琚又看向张华娘,“张氏,田氏与李大柱二人是否确实是你所杀害?”
张华娘跪得笔直, 她点了点头,“确实是罪妇所杀。”
闻言外面旁听的人一片哗然,常玉茹果然来旁听了,她早就托人打听了大概的案情,本以为徐永琚专门把这个案子挑出来是因为这是个冤案,那张氏是无辜的呢!
可转念一想,若京兆府尹真无能到这种地步,皇上也不会放任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想到这里她又继续听了下去。
“本皇子问你,你是故意杀害二人的吗?”
张华娘突然笑了起来,“十二皇子,罪妇确实杀了人,但罪妇在杀死他们俩之前,也只杀过鸡而已,我为何要故意杀害他二人?”
“不对”,她突然摇了摇头,“若没有那一日,也许日后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宰了他们娘俩儿!”
徐永琚没有被影响,接着问道,“你既然并非故意,那又为何会杀死他二人?你与二人是何关系?”
张华娘不愿意去回忆那一天的事情,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必须得将一切都说出来。
“罪妇从前是死者李大柱的媳妇,是田氏的儿媳。罪妇杀害田氏是因无法忍受其虐待,在反抗时不慎将其杀害,并非有意杀死她。”
“虐待?如何虐待?”
“罪妇是他李家买回来的童养媳,罪妇十四岁时便失身于李大柱,十六岁时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她还记得那孩子笑声特别清脆,像是银铃一般,李大柱嫌弃她是个女孩儿也没给她起个名字,所以自己便叫她玲玲。
“李家母子厌恶罪妇所生的女儿,更痛恨罪妇竟然敢生女儿,所以在罪妇的大女儿一岁时将其溺毙在河里,逼着罪妇再怀孕生子。”
府尹皱了皱眉,之前她可是什么都没说啊!虽说这并不会影响此案的判决,但是如今十二皇子审案闹的轰轰烈烈的,这事儿一出舆情不好啊!
旁听的人中的年轻女子闻言脸上不免露出同情的神色,常玉茹则是忍不住咒骂了两句,若是搁她身上,便是她自己打不过也非得叫父兄来拆了男方一家才是!
倒是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叹了口气神色间却不免有认同的意思,“谁家都不宽裕,你上来就生个女娃怎么养?倒不如好好生个男娃也好开枝散叶延续降火呢!”
张华娘没有听到众人的声音或者听到了也并不在意,“罪妇无法抗衡他们母子,罪妇的第一个女儿就这么没了。后来罪妇又有了孩子,还是个女儿”,那孩子眉心有一颗红痣,自己便叫她点点。
“罪妇防着她们,可田氏不做家事,买菜做饭全要罪妇一人负担,罪妇也没办法时刻将女儿带在身边,就这样,一次买菜回来,罪妇只是见到了女儿的尸体”,张华娘像是笑了一下,“田氏捂死了她,还对外说是罪妇不小心不会养孩子才导致孩子被棉被捂死了!”
“贱妇!”常玉茹铁青着脸色,恨不得将那田氏从地底下挖出来狠狠抽上一顿。
从前她觉得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今日却总觉得未必如此。
“罪妇不敢恨他们,但凡罪妇表现出一点儿恨意,他们母子便会殴打罪妇,直到罪妇认错在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恨意。”
也许是见多了人间疾苦,刑部尚书二人听了她的这些话面上没有丝毫动容。她是苦,可旁人未必不苦,若是这天下事事他们都得不平都得同情,那这差事也是没法儿做了的。
两人偷偷打量徐永琚,却发现徐永琚脸上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二人不免心中暗自嘀咕了起来,明明是个孩子,瞧着倒是个心硬的。
“后来呢?”
“后来啊”,张华娘轻笑了一声,“后来罪妇又怀孕了”,她本想抚摸一下自己的小腹,可手被镣铐铐着根本没办法触碰到,她只能作罢。
“这次那姓田的学聪明了,她觉得与其平白在孕期给我吃饱了浪费粮食倒不如提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男孩儿自然是好,若是女孩儿那便没必要浪费粮食了。”
“田氏那个老虔婆找了个游街大夫给罪妇把脉,那大夫说罪妇肚子里还是个女儿,田氏气得不行,那大夫说要给罪妇一碗堕胎药她不愿意买便拉着罪妇回去了。”
“罪妇本还以为她幡然悔悟了,没想到她是觉得若罪妇没有体会到这人间极致的痛苦,罪妇就还敢怀女儿,所以等回家后,她拿绳子将罪妇捆在了凳子上,拿起棍子用力锤在了罪妇的肚子上,一棍又一棍,直到那个孩子彻底从罪妇肚子里流了出去。”
“她说还会生女儿就是因为那些孩子还不够害怕,所以她将我孩子的尸体埋在了门槛下,让李家的人,过路的人每一个从那里走过的人都得踩在她的尸骨上,让她长记性,让那些女孩儿们害怕,再不敢往李家投!”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便连提前看过卷宗的几人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徐永琚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罪妇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只能在他李家偷生。经历了前面几次,罪妇自然不肯再与那李大柱敦伦,万一再有孕,罪妇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孩子的痛苦了。”
张华娘本以为自己再也哭不出来了,可如今还是感受到了脸上的湿润。
“可罪妇愿不愿意重要吗?那李大柱强迫了罪妇,又有了孩子。这一次罪妇便发誓无论如何也会保住她的,无论是男是女。”
“当孩子满了三个月的时候那老虔婆又找到了那个游街大夫让他来看看孩子是男是女,他说是个女儿。”
“那老虔婆故伎重施,再一次想将孩子打出来,罪妇怎么肯?”张华娘冷笑一声,“她想将罪妇捆在凳子上施暴,罪妇便假作乖巧配合,乘其不备将棍子抢来一棍子便抡了过去。”
“你当时是想杀死她吗?或者你有这个她会死的预期吗?”徐永琚觉得自己特别冷血无情,但该问的就是得问。
“罪妇不觉得”,张华娘回答的很是坦荡,“不都说祸害活千年?这么些年来,李家的所有活儿都是罪妇做得,那老虔婆既不用外出挣钱养家也不用在家中操劳,明明家里穷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却想当个老封君什么都不做,养的很精细。罪妇被那般折磨都没有死,挨了她那么多棍子都没有死,她如何会死?”
“再者,罪妇也没想杀了她,罪妇若想让她死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杀了她,至少要将罪妇所受的一切还有罪妇那些可怜的孩儿所受的一切都还回去她才能死!”
“田氏是当场死亡吗?”徐永琚看向府尹,府尹赶忙摇头,“经仵作查验,那田氏是受伤后没及时救治流血过多而亡的。”
徐永琚点了点头,“张氏你并未对其进行救治对吗?”
张华娘坦坦荡荡地点头,“别说罪妇会不会救她,就算想,那李大柱已经回来了,一回来便对罪妇拳脚相加一副要打死罪妇的模样,罪妇连自己都救不了哪里能救得了她?”
徐永琚心里有数了,那这就不算是故意杀人,只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如果放到现代的话虽然说故意杀人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量刑都能到死刑,但一般情况下故意伤害有致人死亡情节的除非是特别残忍,不然一般情况不会判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