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一名本地官员就好奇了:“敢问小公子是?”
赵淩放下筷子, 拿起帕子擦了一下嘴,才拱手道:“我是太子伴读赵淩, 跟随殿下来见见世面,不用在意。您是?”
这么小的太子伴读?
年纪已经有一些的官员有些惊讶, 见他说话随意, 倒是想起几分自家的孙子,也笑道:“我是梁州长史穆永昌。”
咦?这人跟他便宜外祖父一个官职。
赵淩有了一些好奇,正好也吃得差不多了,就跟穆永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不聊学问, 就从今天吃的饭菜开始说起。
“梁州气候温暖, 好多我以前没见过的菜,竟然还有很多花能吃。”
穆永昌笑容中有些感慨:“确实。不过本地多山少水,粮食种植艰难。普通百姓缺粮, 才能想出吃这些花朵树叶,日子着实艰难。”
“多山我一路过来是见识过了,少水是怎么个少法?”
“几个月不下雨是常有的事。兴修水利也艰难。”
接下来的对话差不多都是赵淩问什么, 穆长史就答什么,结尾都是艰难。
总结两个字——打钱。
赵淩心想自己绝对不能暴露老父亲户部侍郎的身份,不然怕是有人天天追在他屁股后头要钱。
他也没法从户部直接批钱啊。
赵淩抱着抹布,表情严肃。
宴会结束,接下来他们得休息一两天。毕竟连续奔波了那么长时间,人和牲畜都受不了。
赵淩就去走亲戚了。
来福上午去投的拜帖,本来约的是第二天去拜访,没想到中午不到周知府家的马车就到驿馆来了。
周知府家的二公子,赵淩的三姑父周毅亲自来的。
赵淩还在床上睡懒觉呢,听到三姑父来了,赶紧跳起来,踩着拖鞋就出门,人都没看清,看到个陌生高大的中年人就喊:“三姑父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说完,他就又跑回屋里。
抹布跑出来,对着周毅歪着头:“喵?”
谁能拒绝一只歪头的小猫咪呢?
周毅有些犹豫,慢慢蹲下,试探地把手伸过去:“……喵?”
抹布一下就抬头蹭他的手。
周毅眼睛一亮,内心尖叫:它让摸!
等赵淩洗漱完出来,从一个乱糟糟的漂亮小子,变成一个漂亮的贵公子的时候,周毅已经和抹布混熟了。
周毅看着这个侄子,就像是看一只大号的抹布,眼中充满欢喜:“想着你今天应该没事,我就过来了。正好回家一起用午膳,你三姑姑一直念着你们,你好好跟你姑姑说说话。”
赵淩让来福和常威装好礼物,跟在后面,自己坐上马车说道:“前年我和大哥回乡科考,本来想着正好来拜见姑姑和姑父,没成想错过了。回去和爹娘说起,我爹也念了许久。”
他伸手过去,想把抹布抱回来,见周毅下意识避让了一下,疑惑:“我的抹布。”
周毅已经学会挠猫下巴了,笑眯着眼睛:“它叫抹布啊?这么漂亮,怎么不起个好听点的名字?”
“抹布小时候丑丑的一小团。”
好听难听都是自己的崽!
赵淩突然觉得这个姑父不像个好人,像那些觊觎他猫猫的坏人。
等马车到了府衙附近的一个宅子,赵淩一下车就看到有个很面善的妇人等在门口,完全不用介绍,直接就叫:“三姑姑!”
赵英娘是个看着就很温柔贤淑的妇人,只有一双剑眉显出一些英气,保养得很好,瞧着像三十岁的样子,见到赵淩就笑:“可算是见到咱们家石狮子了。”
“噫——”赵淩明显愣了一下,“爹怎么把这个也跟您说?”
臭爹,自己菜鸡抱不动他,就给他起外号,还写信蛐蛐他。
幼稚!
兄弟姐妹五个人,赵骅跟自己这个三姐姐的感情最好,平时书信往来最多。
赵淩经常看赵骅写信,其实不太清楚赵骅究竟写给谁,也不知道他平时给谁寄东西。
毕竟赵骅外放的属下、师兄弟很多。
赵英娘笑呵呵打量他:“你爹可没跟我说,咱们家淩儿长得比他年轻的时候还好看。”
“那~是。我肯定比我爹强。”保佑他千万别长残,万一考试成绩差不多,到时候他还能刷脸当探花。
赵英娘乐得不行,拉着赵淩进屋:“走,先用膳。你几个兄弟都在上学,等他们下了学再认识。”
赵英娘准备的午膳很丰盛,有两道菜还是她亲自做的。
赵淩吃得最多,并不是多精细多好吃,单纯是家的味道。
赵英娘看得很高兴。
等用完午膳,周毅才带着他在家里转悠,指着院子说道:“后衙太小了,家里人口多,我们就在外面另外租的房,稍微能住得宽敞些。”指了指一个方向,“喏,那里就是衙门,过去就几步路。府衙隔壁就是县学,你几个表兄都在那儿读书。”压低了声音说道,“米尚书,现在也在县学。”
米尚书在县学当然不可能是教书。
他现在这个身份,都不能被叫米尚书,只能被叫做米老头。
周毅这么称呼,是对米尚书的尊重,也是私底下跟赵淩这么说。
赵淩好奇:“姑父给米爷爷找了一份县学的活儿?做什么的?我能见见他吗?”
周毅笑眯眯:“他在管藏书,里面清净。”又指指家里的一个西北角,“喏,那个跨院就是给米尚书住的,等你表兄们下学了,他也差不多回来了。现在对外就说是家里院子多住不完,赁了一间出去。米尚书岁数大了,军中艰苦,还是别去受罪了。倒是我们家占了便宜,白捡那么好一个先生。”
“这样最好。”赵淩听他说得轻松,其中可不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米家毕竟是充军的犯官,真要查起来,周毅这样的行为肯定是要吃挂落的。估计单独搬出来租房,也有这其中的原因。
万一出了事情,也不至于连累家里其他人。
周毅带他去书房,赵英娘让守院子的仆从退开,等周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才说道:“我本来是想把米大郎和米郎中一起弄出来的,但是米大郎和米郎中不愿意,只让我把米尚书带了出来。我在军中疏通了一番,米大郎和米郎中都是有大才之人,军中缺文吏,如今米郎中跟在余将军身边。”
余将军就是镇守梁州的将军。
能够跟在余将军身侧,那在军中至少安全无虞。
周毅感慨:“我本来是想给他们安排都个轻省点的活计,可惜只有一个文书缺。如今米大郎调去了养马,我每旬去看他一回,倒是把马养得非常不错。米家的另外两位先生和小郎君如今也跟着在马场打杂。”
赵淩听着他对米家人的种种安排,站起来恭敬行了一礼:“劳烦姑父奔波。”
周毅赶紧扶住他:“我就一闲人,平日里在家也无事可做,正好出去转转,哪里算得上奔波。”
他自己就勉强考了个秀才,以前在家里帮助祖父打理祖业。现在到了梁州,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干。
家中长女已经出嫁,两个儿子已经成亲,剩下一个小儿子也已经定下了亲事,各种事情都已经准备妥当,平时就是个富贵闲人,难道有一件这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来做。
人家说客气话,自己可不能当真。
赵淩再三感激。
周毅的父亲虽然是梁州知府,但手伸不到军营里去。
更何况他这个知府谁知道能在梁州当几年,军营里的军户不出意外世世代代都在梁州。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周知府还不是强龙呢。
他能够向军中递话,安排妥善米家这一大家子,肯定不只是周知府一个人的面子,太子那边也有安排。
余将军肯定不能做得太出格。
米家又不是什么普通充军的犯人,是上面挂了号的。
这种人最是难办。
重了,万一上头想起来要起复,结果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