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_作者:死鱼论文(42)

2025-05-12 评论

  张鹤邻不由得也语塞。

  仁寿二年的冬,分外寒冷,大雪如鹅毛,几乎要将万物都掩埋。

  那一年,情况危急极了,若是按照宫中尚药局医官的判断,只怕裴昭捱不过那个冬天。

  徽猷[yóu]殿中,人心惶惶,病急乱投医,抓住根稻草便绝不肯放。

  死马当作活马医,侥幸成功了,喜极而泣,却不知道,那其实只是个刚刚的开始。

  如今十五年过去,已经是在那条道上越走越远。只要一想到这一路来,裴昭为此付出的代价,说不得便心中发颤。

  张鹤邻目中苦涩,喃喃道:“若是有个仁心仁术、妙手回春的神医,主君也不至于这般。”

  薛定襄听罢,只觉得太过于天真,沉声道:“只怕便是孙妙应再世,也只能治人身上病,却解不了人身上毒。”

  那话恰若一个沉重的打击。

  便是张鹤邻,一时间也默然。

  裴昭身上的毒,乃是生来就有的,缭绕于内腑,阴谲森诡,绝难拔除。

  便是“药王”再世,只怕都要发几分愁,更何况,孙妙应早因为采药时失足,摔下了万丈悬崖。

  若是当真如说的那般轻易,当初也不会束手无策了。

  。

  檐下两人,一时寂静。

  身后帘幕重重,屏蔽视线,教人不知晓以内的动与静,身前冷月如鈎,银辉遍洒大地,说不出的冰冷凄清。

  室内烧着银丝炭,暖意如春,可并没有一人,觉得是暖和着的。

  每一年的冬天都是这般,萧瑟肃杀,建邺城地居南方,分明是一等一的钟灵毓秀、山水秀丽之地,然而落在人眼中,也并不比北风卷地的幽州好上多少。

  张鹤邻垂头,正瞧见地上直直的一条青蛇尸体。此刻那白唇竹叶青已经死了有些时候,身体也变得僵硬。

  他方要吩咐处置了,忽然间又想起来一事,顿时问道:“……薛统领可曾见到陛下的那只鸟儿?”

  薛定襄道:“我见它叼着那蛇出来,便将蛇截下了。那鸟儿自己飞走,也不知飞到了哪里。”

  那时张鹤邻并不曾阻拦,便是因为他知道薛定襄在外。有这位薛统领守着,那小隼决计逃不开,自然也不会出现什么纰漏。只是当时那般想着,如今又有几分犹疑,说不得便是欲言又止。

  他还没有开口,薛定襄却已经瞧了出来,直言道:“放心,我下手有分寸,并不会伤到那鸟儿。”

  如此,张鹤邻才松了一口气。

  薛定襄心中微微有些诧,心道什么时候,陛下又看重那只小隼了?张鹤邻此刻的态度,显然不会是无的放矢。他这般在意,只有可能是因为那小隼得了裴昭的青睐……但是从前,可并不记得有这一遭啊?

  万般念头闪过,这样想着,暗暗记下不提。

  薛定襄只道:“原本也不打算拦的,只是它叼着白唇竹叶青。这蛇的尸体,万万不能教外人看见的。”

  张鹤邻亦是点头:“薛统领思虑周全。”

  至于这地上已经僵硬了的蛇身……

  “烧了吧。”

  。

  半碟酥油饼,一碗甜乳酪,几颗小青橘。

  半夜里见得小世子未曾入睡,堂内灯盏亮起来,说不得下人们也惊起。

  夜宵呈了上来,只是在桌边捧着大快朵颐的人,却不是宁离。他一身轻|薄的衣裳,此刻仍旧在窗前站着。

  小蓟张望道:“郎君,你真的不饿么?”

  宁离“唔”了一声,摇了摇头,仍旧是将窗外望着,有一些心不在焉。

  忽然间一颗剥了的青橘递到了手边,宁离顺手接了塞进口中,差点没有被酸倒了牙齿。顿时间回头,对小蓟怒目而视。

  小蓟笑嘻嘻的说:“郎君,你刚才看上去真的好严肃,现在好多了。”

  宁离:“……”

  他也有严肃的时候么?

  他心想自己哪里严肃了,这不是半夜里起来,有些被惊动,才将外面望着么。

  小蓟说:“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想来不管是什么,郎君也不要忧心呀……天塌下来,也还有宁王府在后面顶着呢。”

  宁离心道,怎么说到这里来了?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被那一颗青橘打了岔,也渐渐平缓。

  小蓟说:“雪里的杂音是什么?”

  宁离说:“是‘入微’。”

  ……入微?

  这个词,如雷贯耳,小蓟还是省得的,顿时吃了一惊:“外面竟有入微境界的修者吗?”

  宁离点了点头。

  “还就在咱们这周围?”

  “应当是。”

  小蓟连饼子都顾不得吃了,两下跑过来,凑到宁离身边。顺着宁离的目光望去,除了寥廓的夜色,什么也瞧不见,顿时心中疑惑:“他在哪里?”

  “……我也有些奇怪。”

  那气息一闪而逝,但骤然的波动已经足够将人惊扰。如若没错,应当是入微境界,可是又与宁离所见过的萧九龄不同。入微境界的修者,虽然说各自间特质的差别还不如无妄,但也已经足以教人分辨。

  宁离也很是疑惑,建邺城里,有这么多入微境界的高手吗?

  他从前怎么没听说过几个……

  还深更半夜的,特意在这偏僻的山上暴|露,彷佛要震慑什么人似的。

  “快去睡罢,郎君。”小蓟嘟囔道,“便是有入微境,也与咱们没什么干系,总归也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宁离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入微不入微,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不值得他这大半夜的在窗前站着。

  于是点点头,正要听小蓟说的,回床上去的时候,却听到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再定睛一看,竟是白腿小隼飞了回来,那一张鸟面上,左看右看,都写着四个字:怒气冲冲。

  这是遇见什么了?

  宁离说:“芝麻糊,谁把你惹着了么?”

  “啾!”一声啼鸣,十分高昂,彷佛应声说“是”。

  宁离便道:“那要我替你找回场子么?”

  烛台上绽着一朵魏巍的亮光,此刻就着那豆大的灯火看来,宁离眼神不由得一凝。

  小隼的喙子上,彷佛沾了一点儿血。

  他忙伸出手去,将小隼摸了摸,发现骨骼并没有什么损伤时,才稍微松了口气。虽然他也不是很专业,但是粗粗检查来,小隼应当没有受伤。

  那这血从哪里来的?

  “……你自己出去觅食了?”

  “啾!”

  “你被外面的风冷着了?”

  “啾!!”

  小隼生气的啾叽着,似乎随着宁离的问题,不但没有被安抚,反而怒意更加高涨了。

  宁离摸了摸它的脑袋,内里却很是讪讪,这啾来啾去有什么用,他也不曾学过鸟语啊……

  胡乱猜了半天,终于心里一动,问道:“你去见行之了?”

  本来是随口说的,已经做好了小隼继续啾啾叽叽的准备,哪里知道,这一次,小隼却不啼唤了,反而是安静下来,不再用翅膀扑闪了。

  宁离说:“他喂了你什么吃的,你不乐意么?”

  “啾!”

  “诶,你这鸟儿!调皮鬼,芝麻糊……你居然要啄我,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宁离当真是拿它没得法,今天夜里,这隼也太聒噪了!便是再怎么论,现下也没有到春日,还是冬天啊……

  他看那小隼彷佛有些催促似的,心道,这大晚上的,又想教他跟着到哪里去?

  不妥当,不妥当……

  宁离说:“别啼唤了,你自己赶紧些去睡觉罢!”

  。

  半刻钟之后。

  梅林的尽头,院墙之下,出现了一人一隼的身影。

  宁离:“……”

  宁离嘀咕道:“这大晚上的,你又催促我翻墙,明天姚先生知道了,还不晓得会怎么念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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