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这内侍的样子软中是硬,试探着委婉推拒几下都没能成功,不得不去后院禀告老太师。很快就传来了老太师的回复,说可以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唐]曹松《己亥岁二首》
*[元]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
第107章
曾经的皇宫也不热闹, 此刻的却更加死寂,仿佛战争的阴影终于也笼罩到了这片无法无天的地方。
谢老太师一路没犯糊涂,他只是坐在马车里闭目不语。后来内侍出来传口谕只让他独自先去面圣,他也平静如水地去了。
谢善淩看着他的背影, 许久才收回目光, 侧了侧脸, 看着跪在台阶下的顾裕泽。
他的头发还算整洁,穿着很朴质的藏青色布衣, 肩头压着一副沉重的枷锁,两只脚腕被孩童拳头粗细的铁链栓连着。
这会儿天又下起了雨, 还不小。顾裕泽的内侍没有请谢善淩去廊下的意思,刚刚似是特意引他停在了顾裕泽的旁边。
谢善淩想, 这是让自己和顾裕泽说说话的意思。可惜,自己与他无话可说。看起来顾裕泽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但是旁边为自己撑着伞的内侍迟迟没有让自己去廊下避开这令人烦闷的雨水的意思,谢善淩有点不耐烦。他想来想去, 轻声说:“值得吗?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顾裕泽迟迟没有开口,谢善淩对他的回答毫无兴趣,转头看了好几下撑伞的内侍, 看得对方有点不自在了。
“雨越下越大了。”谢善淩看着内侍暗示道。
内侍:“……”
“这儿有点冷。”谢善淩说。
内侍:“……”
谢善淩只好转向顾裕泽:“你说点话吧, 我鞋湿了。”
这话着对衣裳都已湿淋淋贴在身上的顾裕泽来说显得似乎格外残忍和无情,然而谢善淩觉得若对他太有情,那对唐献仪的外祖家满门太无情了。
顾裕泽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生满锈的铁,带着无端的恨意:“谢善淩,我若下地狱, 也要拉你一起。”
谢善淩这才有了点兴趣, 看向他问道:“我似乎从未如此得罪你, 甚至在你籍籍无名、所有人都不好看你时,是我陪着你,帮你起势。原本我以为你就是看在我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死缠烂打,却不料你却恨不得我死。”
他没有看谢善淩,目光依旧沉沉地望着面前的青石地面,说:“既已说过陪我,却为了唐献仪就对我反目。无论我如何乞求你,你仍然恨我,还嫁给顾裕帧改而辅佐他。背叛者不该有好下场。”
“在你我还不熟时,我特意帮你,就是因为顾裕帧。你是这世上除了陛下外与他血脉最亲近之人,我对他有愧,你与他少时在眉宇间有一分相似。”谢善淩问,“何况是我活该欠你的吗?为何一定要辅佐了你就不能辅佐他人?”
顾裕泽不说话了。谢善淩想他也确实是说不出什么来。
两人之间又是一片沉寂,豆大的雨滴急促地砸在伞面上,啪啪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的门被里面的内侍拉开,出来请谢善淩去偏殿更衣然后面圣。谢善淩都要怀疑狗皇帝这是怕把自己逼急了揣利器刺杀才想出来的阴招,忍了忍才没翻白眼。
谢善淩更完衣出来,瞥了眼院里,顾裕泽已经不见了。
他随着内侍来到殿内深处,药味深厚弥漫,夹杂着老不死的咳嗽声。终于,他看到了狗皇帝毫无气血地歪在榻上,两颊凹陷,就像一具只剩骨肉的架子。
谢老太师坐在塌下一侧,另一侧则坐着一位白发道衣的男子,他的面容很年轻,唯独眼中十分沧桑深邃。谢善淩没见过他,但视线在他身上略微转了几圈,隐隐有所猜测。
顾裕泽依旧一身是水,没让他更衣,此刻正跪在离皇帝有点远的位置。也许是有暗卫在暗中盯着,加上顾裕泽一身的负重,因而这样放心不怕他忽然暴起弑君。
谢善淩心思飞转间,已经很人在屋檐下地向老不死的行礼问安,还叫了声很少叫的“父皇”。
这一声“父皇”叫出口,殿内的氛围似乎更沉闷了。
良久,皇帝长叹一声,让谢善淩起来也坐。然后他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到谢善淩的脸上,语气还算和蔼地问:“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让你和帧儿定亲吗?”
谢善淩一怔,正要看向祖父,皇帝道:“不要看你祖父,你来回答。”
“……儿臣自幼八字轻,须以龙命格镇住。”谢善淩说。
皇帝感慨似的道:“什么八字‘轻’得需要真龙命格镇住啊……”
谢善淩敷衍道:“想是真龙命格能驱散一切邪祟的道理。”
“不。”皇帝定定看他,“是因为你是真凰命格。”
谢善淩当即严肃道:“这是什么?儿臣不知,听着不像好东西,儿臣不认,全是顾裕泽构陷。刚刚在殿外为儿臣撑伞的公公肯定听到了,顾裕泽对儿臣因爱成恨,此番谋逆事败,要拉儿臣陪葬,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如果晚上来得及的话就加更,来不及的话就先欠着[爆哭]
第108章
此时谢老太师忽的缓慢起身, 向皇帝跪下。皇帝过了几下才后知后觉,看向他,没阻止。
“谢家……不知什么真凰命格。”他苍老的声音响在沉闷的殿内,“如反贼四殿下所言, 谢善淩出生那日是有一个云游老道来到府里化布施, 但只说善淩八字轻, 须以真龙命格镇住,臣本不信这些, 当即没理,让他走了。后来善淩日夜无故哭啼, 还厄运缠身,病患连连, 臣这才信了几分,只当看在三郎是为国捐躯的份上,看在佘郡主贵女下嫁臣家, 他二人唯此一子,臣只好豁出去腆着脸入宫求亲。”
谢善淩所知道的也全是如此。关于真凰命格一事,其实他也不知。这事多一人知道, 无论那人是谁, 都多一份风险。当时谢老太师就严厉叮嘱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将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谁问,怎么问,都不可承认。
皇帝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然后朝一直默然不语的白发男子道:“国师以为如何?”
果然,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国师。
谢善淩毫不遮掩地看向白发男子, 视线上下打量。当年正是这国师说顾望笙八字不好, 皇帝将他送到了圣林禅寺。
其实对于顾望笙八字好不好这事儿, 一直以来大家以为就是皇帝不喜他,找个法子放逐他、折磨他。
可如今谢善淩忽的心念一动,有了些许猜疑。但这只是直觉。
白发男子没看皇帝,从谢善淩进来,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谢善淩的身上。
此时两人四目相接,白发男子轻叹一声,说:“若谢思玄的出生时辰没改过,那他确实不是真凰命格。”
言下之意却是不信谢老太师坚称的没有改过。
“其实若朕要查验此事并不难。”皇帝悠悠地对谢太师说,“早知道若真如此,你们也会顾忌颇多不认,所以昨日已经找到了当年为佘郡主接生的一众人。也是你们家心善,虽想瞒着这事,却又不肯灭口。”
谢老太师没有说话,一动不动仿若入定。
皇帝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这些年朕待谢家不薄,你们是清流,朕也护着你们的清白,谢善淩到处闯祸,朕都容了他……这些年朕被这些个逆子叛贼气坏了身子。如国师所言,龙基不稳,因而大梁才国本动荡,叛乱频起。而善淩这个真凰命格能辅佐真龙……”
谢善淩心中一凉。老不死的这么说总不可能是要立顾望笙为太子。
果然,皇帝接着用幽远的目光看向谢善淩,说:“国师说得很有根据,后位空悬多年,龙凤不协,阴阳不调。朕如今不得不再立后。既然你是真凰命格……”
谢善淩突然心生不妙,转身朝殿外跑,可是打开门站在门口的侍卫就手持兵器拦住了他的去路,廊下站着顾裕骐静静看着谢善淩。
“你不觉得荒谬吗?”谢善淩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