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有点疼,但没关系,心依旧是甜的。
顾望笙又想起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见未婚妻的场景。
那是在两人定下这桩亲事的时候,顾望笙三岁,未婚妻善菱尚在襁褓之中咿咿呀呀,伸着小手在空中晃动,十分活泼可爱。
三岁实在太小,顾望笙记不得当时的其他事,唯独此事深刻心底,时常回味,记忆犹新。
当时,岳祖父谢老太师在一旁向皇帝感恩涕零地道谢,顾望笙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善菱。
善菱很白,眼睛圆溜溜的像黑葡萄,又像雨后的泉水清澈见底。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向顾望笙,甜甜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家人吗?
顾望笙心跳砰砰,飘飘然地抬起手去戳善菱的小手玩,被善菱反过来握住一根手指,嘻嘻地笑得更开心了。
看着善菱如此模样,顾望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平时他很少笑,也不爱笑,毕竟这鬼日子苦到得有多缺心眼才会爱笑啊。
自那次之后,至今已经十年,他再未见过她,不知她已是何模样。
可是不难想象!
谢太师年轻时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且学富五车,当时的皇帝为定夺他是探花还是状元颇费了一番功夫。
善菱是谢太师的亲孙女,必然也是大美人,且还知书达礼。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温柔和善。
就算……就算不是大美人也无妨,不爱读书也无妨,性情骄纵一些也可,只要待自己和善就好,顾望笙的要求很低。
他出生便丧母,父亲跟没有的差别不大,还一直被软禁在佛寺之中,国师说他不祥,加上父亲的有意限制,外祖家都很少与他来往。
他只想有个自己的家,不需要很大,只要温馨。
顾望笙不稀罕当太子,他想过大些就向父亲自请废去,要块封地当闲散王爷,与王妃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他绝不会纳妾,只想与王妃和孩子一家人你中我有我中有你其乐融融天伦之乐。
这京城的权利纷争,他已经倦了……
还是多想想未婚妻更实在!
唉!真想见一见她。就算不互诉衷肠,遥遥地看一眼也好啊……
就在此时,顾望笙耳尖一动,霍然睁开眼睛看向窗户。
窗纸上只有树影,他却仍心中不安,似有危险即将发生。
这直觉来得莫名,但他不敢忽视,轻手轻脚地起身将枕头与衣物塞入被子,伪装出睡在其中的模样,抽出偷藏的烧火棍钻入床底。
他被暗杀过不止一次。
谁会潜入守卫森严的皇家佛寺暗杀还是孩童的太子?谁能做到这件事?傻子都想得出答案。
顾望笙跟守卫的侍卫说,和佛寺里的人说,每每都被搪塞说是意外巧合。
这令他怀疑父皇做过某些表态。或者是没有表态而因此胜于表态。
父皇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自己活着也行,死了也行。
所以那些人不怕自己死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相比起来更不愿意得罪幕后主谋菅贵妃。
……
顾望笙躲到鸡鸣,外头陆续传来其他人外出活动的声响,他才僵硬着身体爬出床底,抬手抹了把脸,是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祝大家圣诞快乐,平平安安=3=
明天开始每日早八更新,特殊情况在作话说明或挂假条。
第2章
顾望笙梳洗后出去参加早课,随后回到后山菜园做今日农活。
掌管后山菜园的和尚戒贪与顾望笙不对付。
他知道顾望笙是朝不保夕的太子,反倒怨恨起顾望笙来,总觉得顾望笙该给他一些孝敬,巴结着他。而顾望笙没有这么做,他便恼怒了。
今日戒贪又刻意刁难,让顾望笙独自将菜园里的十个大水缸都打满才准吃早饭。可当顾望笙打完水去膳堂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掌勺说过时不候。
顾望笙没争执,沉默着转身离开,一路肚子咕咕地奏乐。
他回到菜园,戒贪满含恶意地故意问:“吃饱了没?可以干活儿了吧?戒戾啊,你别以为师兄是刁难你,师兄都是为了你好,你是不祥的灾星,出生就克死自己的母亲,生来有孽债,就得多多地赎罪,否则来生还会克亲。哦不,罪孽深重,说不定来生人都做不成,只能投生畜生道。”
顾望笙依旧没有反应。
他以前会因戒贪的话难过愤怒,曾冲上去打,可即便单打独斗他也不是这膀大腰圆的家伙的对手,何况其他人还拉偏架。
吃亏的只有自己,挨完打还要遭受惩戒。
只能忍。
古来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管仲既囚,桓公以霸,孙子膑脚,兵法修列,勾践尚且能够卧薪尝胆,韩信亦忍过胯下之辱。自己也能。
寺院自然会教授收留长大的小沙弥们文字,否则如何授他们经书?顾望笙虽遭皇帝厌弃,明面上还得过得去,因而宫里也遣了先生来。
加之在寺里跟着其他小沙弥一起学的,基础的诗文识字他是会的。至于更多的就靠他自己琢磨了。
好在圣林禅寺乃皇家寺院,书阁馆藏极为丰富,不止佛经,还有天文地理、古往今来、文学典籍。
顾望笙从中读到了许多勉励自我的文章词句。
扫地老僧面容可怕,全是烧痕,沉默寡言,不知出处,但人不错。
他非但不阻拦告发顾望笙偷跑进去读书,还会留出灯烛,在顾望笙躲藏的地方放些吃食,寒冬腊月放件衣物。
顾望笙知道自己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地方。
当年定亲时他是唯一一次见善菱,也是有记忆以来唯一一次见自己的父皇。
父皇不像想象中严厉,对谢家人和自己都很和气。当然,也可能是装的。
顾望笙不在乎皇帝的和气是真的还是装的,他对这个人不抱有希望。但他牢记住皇帝当着谢家人的面说,等自己满十八岁就可以离开这里。
如今自己在这鬼地方熬油似的熬到了十三岁,只要再熬五年……
可是,随着自己一天天长大,菅贵妃的暗杀越来越频繁了,接下来的五年真的能安然度过吗?
中午日烈,戒贪他们找借口歇凉去了,让顾望笙顶着毒辣的太阳刨地。
顾望笙不情不愿地应下,等没人就抓了只鸡躲竹林里杀了烤了吃。
他不是第一次吃鸡。
鸡养在这里自然不是给和尚吃的,而是供给宫里,说养在佛寺的鸡鸭鱼肉吃了有福气。
顾望笙听了好笑。这世上若真有神鬼阴德福气报应,人早就死得不剩几个了。
不过鸡单论味道是挺不错。至于和外面比起来是否不同,顾望笙没吃过外面的,不知道。
吃完鸡,他把鸡骨头一并放入埋鸡毛的坑里,填土回去,摸摸肚子,回去后被戒贪骂了一顿,问他跑哪儿偷懒去了。
顾望笙不说话。左不过就是又不让自己吃晚饭呗,反正今天也吃不下了。
果然戒贪又是一通借题发挥。
顾望笙爱答不理,扭头喂鸡,气得戒贪不轻,正要追上去揪着骂,突然来了其他和尚拉他去一旁,说一会儿有达官显贵的家眷到,要在这儿住上两夜祈福,得好好儿择菜做菜。
此处是皇家佛寺,却并非只许皇家出入,平时别说达官显贵,便是平民百姓也可前来参拜,维持香火鼎盛。只是若遇到皇家亲临会暂且封寺。
顾望笙对达官显贵不感兴趣,正要离开,隐隐约约听到那和尚的声音从风中飘来——
“老太师夫人善品斋菜,你让戒嗜好好儿做。谢太师夫妇与咱们寺颇有些渊源……”
顾望笙不由一怔,脚步不自觉地便停了下来。
老太师?谢太师?
戒贪问:“老太师夫人也来了?那谢老太师也来了吗?”
谢老太师!这不是未婚妻的祖父、我的岳祖父吗?顾望笙的心思瞬间活络!
和尚道:“老太师没来,只来了女眷,带着几位哥儿姐儿,都年岁不大,我一会儿还得去通知各处将客院看顾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