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善淩突的轻声问:“大皇子如何?”
陈贤直惊愕地看他,旋即便连连摇头:“就算举贤不避亲,你这也太不避了!”
“……我说笑的。”谢善淩只好这样说。
闲来无事时他确实想过,顾望笙是否可以抛开起义,改走上夺储之路。如此一来,是否可以消弭许多战火。
可已经被白蚁蛀坏到了根基的破房屋,若不彻底拆除重建,而只是将面上粉饰太平,没有任何作用。
他便打消了那个念头,还在心中嘲笑自己。明明早就下定决心远离世俗,怎么又盘算起这些,实在是可笑。
*
夜很深了谢善淩才离开。陈贤直送他到门口,并未多想,客气几句,谢善淩让他不必多送,明日还要早起点卯不若自己清闲,他一寻思确实如此,就耿直地关上了门。
谢善淩转过身,视线投向进去前顾望笙站的位置,那里更暗了,但仍能看得出并没有站人。
他收回目光,转身朝来时的路慢慢走着。
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追来的脚步声,顾望笙小声叫他:“等等,谢善淩,等下。”
谢善淩依旧走着,顾望笙追上来,一面嘀咕,一面将个什么热乎乎的东西硬塞到谢善淩的怀中。
谢善淩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是油纸包着的一个烤红薯。
“这大半夜的,又冷又饿,我看那边有个人推着摊儿回家,过去一问还有,就买了俩。”顾望笙说。
谢善淩一时没说话,顾望笙自己手里那已经吃了一半的又咬了一口,一边问:“像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该不会没吃过烤红薯吧?试试,很好吃。”
“吃过。”谢善淩边走边轻声说,“和将灵一起。”
“……”
嘴里那口热腾腾香气四溢的烤得流蜜的烤红薯肉顿时恶心了起来。
顾望笙憋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真的是自讨苦吃。非要气我。气得我耍横的,你又挣不脱我。你这人真是……我看你娘没说错,你真就是被娇惯坏了。”
谢善淩还是那句话:“若看不惯,要么休了我,要么杀了我,要么你就继续受着,你活该。”
顾望笙冷笑:“等下回去我让你知道谁活该。”
谢善淩不说话了,将油纸包推到顾望笙怀里,示意他拿回去。
顾望笙却就是不肯接,谢善淩到底也做不出扔地上的举动,只能被迫一路拿回了府,随手搁桌上,若顾望笙不吃,明早给谢聪。
处理完烤红薯,谢善淩看也不看一直跟进来的顾望笙,去院子里打盆凉水进来,棉巾放进去就要拧,顾望笙看不下去了:“你就不能打个热水兑兑?一会儿又生病又折腾我。”
谢善淩倔强地将手伸进水里,顿时被冷得一个激灵。但他强忍着,捞起棉巾拧。
那手都被这水给冻红了,顾望笙也服气了,走过去劈手夺过棉巾:“我欠你的!等着!我去倒热水!”
他骂骂咧咧地端起脸盆朝外走:“又懒又倔!别以为装出那副样子我就不知道你就是懒得跑厨房打热水……”
谢善淩:“……。”
*
顾望笙打完热水回来一看,谢善淩已经进被窝静静地仿佛睡着了。但他才不信!
他将架子上棉巾扯下来往水里一砸:“谢善淩!你脏不脏就睡?脸也不洗?”
谢善淩继续装死,啊不,装睡。
顾望笙站原地气得转了好几圈,忍了。他拧了热毛巾过去,不顾谢善淩怎么想,摁住人扳过来就朝脸上一通擦。
他一松手,谢善淩就背过去继续装睡。
顾望笙自己也洗完,去熄了烛火也进被窝。刚进去就感觉谢善淩明显有些僵直。
下意识想说点什么逗逗、吓唬吓唬,可话到嘴边,也许是这黑夜与静谧令他的心也静下来,最终只是低声说:“今晚我也困了,不那什么你。就是总分房睡,别人容易起疑。”
又过了会儿,顾望笙说:“你回门那日,谢胜宇故意在我面前说起孙瑛和司马忠良闹翻了,非要辞官。你也知我们多想招揽孙瑛,当时我大喜,便立刻传信给宋淮安,对孙瑛多番试探……”
“今日你提点我,我刚刚在想,那是不是一场引诱我败露马脚的局。”顾望笙说,“多亏你,否则我还要蒙在鼓里。多谢。”
回应他的是谢善淩冷冰冰的话语:“赶紧休了我,省得被发现了连累我。”
“……放心,不会连累谢家。”顾望笙说,“其实我本不想说出来卖你人情,但你越来越嚣张,二十二年前的救命之恩已经不念了,我只好说新的。”
他一本正经:“谢善淩,你太能捅娄子,他日难免连累谢家。我娶了你,谢家就安全了。毕竟若要连累你九族的话,皇室都跑不了,那就一免全免,要杀只杀你。”
“所以我不会休你,因为你活该。若我身份败露死路一条,拉你一起。”
谢善淩:“……”
“说起来,你完全不知道谢胜宇是谁的人吗?”顾望笙问。
“不知道,不要说话,我困了。”谢善淩说。
顾望笙竟真不再说话。只是谢善淩撒了谎,这会儿他了无睡意。
他原本也不知道谢胜宇是谁的人,可今晚想出来了。
谢胜宇将陈贤直被顾裕泽利用一事告诉他,自然是因为笃定他不会不管,他管,就会坏顾裕泽的计划。
十有八|九是二皇子的人。
可是根据顾望笙刚刚所说,二皇子故意让谢胜宇去顾望笙面前设局,今日却又如此一来,难道他就那么笃定自己和顾望笙不会“对账”吗?
只要像此刻一般一对上账,不但暴露谢胜宇的靠山,更暴露了他们对顾望笙身份起疑和验证一事。
“……他们之间真要决裂。”谢善淩忽然在宁静中喃喃出声。
顾望笙睁开眼看他:“不是谢胜宇编来骗我的?”
谢善淩依旧背对着他,说:“不是说孙瑛和司马忠良,而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二皇子上回已经从涂蟠那明确你的身份,但三皇子被你摆了一道,那事不了了之,二皇子却也没有动作,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
谢善淩没将谢婉柔和顾裕骐的私情说出,停顿了下,说:“可如你所说,就算你倒大霉连累我,也不会再连累谢家。”
顾望笙:“我是这么说的吗……”
谢善淩不管他,继续说:“二皇子处处试探你,却又故意露出马脚让你我知晓你身份已经暴露……”
顾望笙知道事情紧急,自己理应和谢善淩一起动脑子,可躺这么近,谢善淩后脑勺朝着自己,散落的长发好香。
谢善淩正在继续分析,忽然感觉头发似乎被人扯了扯,不痛,但很诡异,因为那贼爪的主人似乎还凑了过来在嗅。
“你今天洗的头发啊?”顾望笙抓着谢善淩的头发边闻边问。
谢善淩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他一眼,转回去两眼发直地瞪着床帏思索起自己要如何才能更快地跟这人决裂成功。
顾望笙闻了大半天,拨开他的头发,贴到他脖颈间闻:“早就想说了,你身上好香。”
谢善淩隐忍:“你不如赶紧想想如何利用顾裕骐和顾裕珩的矛盾行事。或许,比起孙瑛,你可以尝试招揽顾裕骐。”
“反正也不可能这大半夜的去找他……”顾望笙压低嗓音问,“你和陈贤直今晚谈得如何?”
谢善淩敷衍道:“不错。”
“哦……”顾望笙嗓音更加低沉,文雅地问,“那有心情行周公之礼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淮安:感觉认识这个人都很丢人。
陈贤直:绝不会有人比善淩兄更丢人!
善淩兄:贤直兄,这种事不必为我争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