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迅速跑进来,扶了一下歪斜的帽子,急促地说:“县尉!查到了,那茶叶叫顾渚紫笋,很贵,全临安只有永胜茶楼有!”
“茶楼去过了吗?”
“去了!您猜找到了什么!”衙役一脸兴奋,从怀里掏出一张房契,一抖落,“孙老汉的房契!就是孙保那小子去卖的!”
满全的表情立刻阴转晴,衙役咋咋呼呼的,“真是神了,茶叶哪来的啊!”
他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两个委屈巴巴的孩子,让衙役把房契收好,说:“看紧孙保,这小子肯定有问题,我等会儿就过去。”
两个小孩看他靠近,有点害怕地缩了缩。
“今天就算了。”满全尽可能严肃地通知他们,“你们带回来的东西很有用,算你们立功了,打架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下不为例。”
两个小孩反而有些害怕起来,小声说:“那我们待的那个柴房,会不会有鬼啊!”
“什么柴房?”满全问道。
“大娘和我们说的,说池塘对面那家死了人,还有官兵看着呢。”
孙保家门外就是一口荷花池塘,满全问:“你们被关在池塘附近的柴房里?”
看见两个小孩点头,满全脸色微变,问道:“那个绑架你们的人,还说了什么吗?”
他们回想了半天,只记得家里都是腊肉的大娘。
据两个孩子颠三倒四的描述,满全大致能够推测出,那个奇怪的人让他们去找钥匙,实际就是想让他们看到这些当票和欠条。
在孙老汉第一次因为房契与儿子发生冲突之前,孙保身无分文深陷赌场,已经抵押了全部身家,甚至打算卖妻。
第二个箱子里,是一把茶叶。
如今找到了不翼而飞的房契,也就是说,在孙老汉死亡当日,孙保就将房契卖给了茶楼老板。
孙保撒谎了,在父亲死亡之前,他回过家。
孙老汉是否发现他偷拿房契,两人是否发生冲突却不得而知。
今天傍晚再次询问孙保,但他坚持说自己的确偷拿房契,但是没有遇见父亲。
次日满全将两个孩子带到公廨,让他们躲在后面认人。
案中所有三十岁左右的男性都聚集在公堂之上,包括孙保嘴中那个“和他妻子拉拉扯扯的傻子”。
那个傻子个头很高,却总是畏畏缩缩地佝偻着,半边脸颊都是烧伤后留下的疤痕,看起来很可怖。
满全问罢,两个小孩都摇头,说:“那个人虽然遮住了半边脸,但也和他们都不一样。”
忙活了一天的衙役唉声叹气地要出门,经过他们身边,说:“县尉,这案子还有什么可审的,现在又来大麻烦了。”
他把手里的一沓画像晃得哗啦啦响,有气无力道:“这个山匪头子怎么游荡到我们临安县来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
“什么山匪头子?”
“就是那个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这谁能抓住啊。”衙役一摆手,说,“穷人可比富人多太多了,那些人受了他的恩惠,藏他都来不及,谁会理我们的通缉令啊。”
满全想起来了,说:“万寻芒?他之前都在北方,怎么会到临安来?”
“上面给的新章程,我也不知道啊。”衙役摇摇头,“贴画像去了。”
两个小孩在旁边听着,问道:“他杀的不是坏人吗?为什么还要抓他?”
“杀人当然要偿命啊。”衙役说道。
他脑子一转,又折回头,笑嘻嘻地揽住两个小孩,“县尉,把两个儿子借给我,一起上街贴画像去。”
“得了吧。”县尉把孩子抢回来,“天这么冷,我可舍不得。”
两个小孩也不记仇,已经忘记了差点挨打的事情,蹲在竹子旁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满全走过去叮嘱道:“今天就在这里玩,不要乱跑。”
不用回家就是不用读书,当然没什么不好。
满燕突然抬头问:“大娘已经回去了吗?”
满全嗯了声,“他们家做的腊肉是供给那些酒楼餐馆的,反正也是要卖的,我给了钱,你们就不要惦记这件事了。”
他又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说:“你们还记得爹说的话,都是好孩子,爹给你们卖桂花糕吃。”
两个小孩欢呼了一声,见这件事翻篇,忍不住嘴馋地回味了一下大娘家的腊肉。
小宝托着腮回想,突然露出十分惊骇的表情,说:“那给我们擦手的那种油,也可以用来做腊肉吗?”
满全奇怪道:“什么油?”
满燕回想了一下,说:“好像叫‘比什么都麻油’。”
“不对!”小宝反驳他,“哪有那么长。”
“比你麻——油!”
“不对不对!没有比你比我。”
满全无奈地摇摇头,却突然福至心灵,问道:“蓖麻油?”
“好像是吧!”满燕答道。
“我记得是三个字。”小宝附和。
满全猛地站起身,吆喝着手下,“兄弟们走一趟,我们去孙老汉家里看看!”
衙役们都忙着当差,于是把大黄放去看孩子。
它明显对满燕很熟悉,围着他热情地来回转,尾巴啪啪地打在小宝的腿上,小宝没站稳,啪唧摔了一跤。
小宝嘴巴一撇,马上就要哭。
大黄回头就发现不妙,摇着尾巴过来了,大脑袋往小宝怀里一趴,拱来拱去的。
满燕跑过来拉他起来,说:“大黄可厉害了,还可以陪我们玩捉迷藏呢!”
小宝一听,果然不哭了,大黄又围着他转圈,用尾巴打了满燕一轮。
“捉迷藏有什么好玩的!”
又是个那个欠揍的县令公子的声音!
果然,毕舸耀武扬威地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小厮。
小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跟满燕说悄悄话,“爹不是说他的脸都肿了吗?没有吧!”
他们两个人脑袋靠着脑袋,一脸探究地盯着他看。
毕舸发现他们自说自话,完全不理自己,立刻嚷嚷道:“你们两个干嘛呢!”
满燕有些不服气,他可差点因为这个人挨打了呢!
“我们近一点看看!”
两个小孩同手同脚地迅速挪近了,几乎贴在县令公子的脸上看。
毕舸被他们吓了一跳,立刻挡脸:“干嘛啊!又想打人!”
满燕指着他脸颊上的红印,说:“这里应该是我打的!”
“竟然骗人!”小宝很生气。
“谁骗人了!”毕舸要跳起来了,“满县尉是不是把你揍了一顿,我是来看看你被揍成什么样了!”
小宝哼了一声,说:“爹才不会揍他呢!要揍也是揍你!”
三个小孩挨过骂,现在都不推搡了,扯着喉咙比嗓门,大黄嗷嗷叫了好几声,试图把这三个人拱开。
毕少爷的小厮听不下去,赶紧过来劝和,说:“少爷小点声,这可是县衙!老爷知道了又该骂了!”
一句话戳中三根软肋,院内顿时安静下来。
大黄觉得是自己的功劳,昂首挺胸地巡视了一圈。
毕舸可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少爷,他爹逼迫他过来跟人家和好,但他怎么可能主动求和呢!
但是不说回家肯定又要被骂,阿公阿婆这些天又不在家,没人能护着他了。
他摸出来一把红色的炮仗,说:“我可不是来和你们吵架的,你们那个穷酸样,肯定没玩过这个吧!”
刚刚还在吵架,现在又围在一起点炮仗。
满燕尚存一丝理智,小声说:“太大声会不会被发现?”
小宝提议道:“那我们找个东西盖住不就好了!”
毕舸表示赞同。
随手扯过来一只盆,毕少爷不敢上手,命令小厮来点火,看着盆被炸上天,三个小孩同时欢呼了起来。
大黄突然开始嗷嗷乱叫,很焦躁地乱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