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燕问:“裴侍郎在这里受了伤,上面是不是要我们负责任?”
“当然是跑不了的。”满县尉说,“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些皮外伤,还没有小鱼伤得重呢。”
他这话,还有些咬牙切齿。
“对了,还有一件事。”满全看向满燕,说,“有个差事,我想让你去做。”
满鱼抗议道:“怎么不让我去?”
满县尉今天有些沉默,沉思片刻才说:“监修河堤,这样的苦差事,你愿意干吗?”
盛夏将至,日日暴晒,满鱼肯定是不愿意干的。
满燕说:“我有这个资格吗?”
满全说:“不要你有多大的作用,不过是走走过场,受点苦罢了。你不是想进县衙来吗?免不了的。”
他说着又看向满鱼,说:“我也有件事问你,如果有一件轻松体面的活计,但在千里之外,你愿意去吗?”
满鱼立刻惊骇道:“爹,我万万不愿意的。”
“这件事,你做了,也许会有……富贵体面的生活,这样,你也不愿意吗?”
这种话问得实在太怪,满鱼心思转了几圈,登时两眼含泪,“爹又要把我卖给谁?”
满县尉满脸的愁容被这样莫名其妙的猜测击碎了,他僵硬在当场,半天才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这么一问!”
满鱼伤心道:“爹要是让我走,也早点告诉我,我没什么上进心,做不来捕贼官,白白赖在这里。”
满燕忙上前去,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说:“爹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
时隔十多年,熟悉的冤屈笼罩在满县尉的脑袋上。
“这么大了,爱胡乱猜测的毛病怎么一点没变啊!”满县尉急道,“我只是想到,你的挂坠这样值钱,说不准你父亲是什么富商高官,能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满鱼怔怔地看着他,说:“爹要把我卖给哪个富商高官?我已经这么大了,买我做什么?”
满县尉蹭地站起来,焦急地团团转了几圈,看向满燕,说:“你现在知道,爹当年有多冤了吧!”
满燕并没有给出他期待中的回应,也悲伤地看着他,说:“既然不是,爹干嘛突然问这种话?”
完了,他那个聪明的儿子也变成呆瓜了!
“我……我干嘛把你卖给别人!满燕有活要干,我想着,到时候你自己待在家里,总要找点事做。”
满鱼说:“小燕在临安监修,爹就要把我扔得远远的。”
“我真的是输给你!”满县尉暴跳如雷,“我一对着你这张嘴,怎么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呢!”
满县尉急急地倒了杯茶,喝过才平静下来,说:“我知道了,你愿意留在这里,留在爹身边,留在小燕身边,对吗?”
满鱼不太确定了,看了看满燕,说:“什么意思……答错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满县尉真是要疯了。
满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爹,我以后会小心一点,不会给你找麻烦,也不会……一直和小燕腻在一起……”
“你说什么呢!”满燕打断他。
满县尉真是后悔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双手一摊,说:“我不会把你赶出去,也不卖你,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现在能告诉爹了吗?”
满鱼半信半疑,说:“我在这里过了十多年,哪里也不想去,除非爹赶我走。”
满县尉长出了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你平时看点有用的书,这么多年了,一点没长进。”
满鱼仰着头看他,说:“爹想让我有看什么书,我等会儿就去看。”
满县尉无奈一叹气,说:“怎么一到这种事情上,你的脑子就乱成一团麻线了呢。”
看着满鱼仍然有些惶恐的眼睛,他又说:“就算是你自己要走,爹也舍不得啊。”
第31章
狂风袭来,黄沙漫天。
满鱼抬手挥了挥,咳嗽了几声,远远看见河堤边上来来往往的劳工。
堤坝背水面的山坡上是错落的窝棚,远远望去,竟然像座村落。
要在雨季来临之前加固堤坝,以防河水决堤,使当年的悲剧再演。
满鱼溜达了一圈,四处询问,终于看见满燕的身影。
他站得高,手里拿着图册,和身边的人说着话,一只手还向远处比划。
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他转过头,看见远远向他挥手的人。
满燕愣了一下,拍了拍身旁小吏的肩膀,飞快地向他跑来。
“你怎么来了!”满燕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身上的沙土,说,“这里都是沙子,我们里面去说。”
“你住哪里啊?”
沿途都是些简陋的草棚,满鱼看得发慌,说:“河边竟然也有这么大的风沙,你都灰突突的了。”
满燕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说:“你要来,也不提前说。我要是知道,怎么也要换身好看点的衣裳。”
满鱼侧头看他,说:“半个月不见,我怕你风吹日晒,我要认不出你了。”
满燕拉着他的手腕,兴致很高,说:“前面就是我住的地方了,我那里还好,虽然也是搭的庐帐,但是干净,也宽敞些。”
虽然比不上家里,但比刚刚满鱼看见的那些好多了。
地上铺着厚草垫,上面是一张草席,简陋些,但还不算太苦。
边上还有一个低矮的书案,堆满了图纸。
满鱼坐在他的床上,摸了摸,比想象中好些。
他探头去看那些图纸,说:“你这么忙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满燕挨着他坐下,说:“我在家的时候你嫌我烦,走了又要来找我。”
满鱼瞥他一眼,说:“可不是我自己来找你,爹说了,这里艰苦,叫我给你送几件衣裳。”
满燕探过头去看他的包袱,说:“是不是还带了别的。”
“你是狗鼻子?”满鱼惊讶道。
“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满燕的脑袋已经挨到他的胸口了。
满鱼掏出一个油纸包,说:“好吃的,你尝尝。”
“蜂糖糕啊。”满燕净了手,捏了一块。
满鱼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好像有些紧张。
满燕还没放到嘴里,又看了看这块糕点,奇怪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下毒了?”
“你吃不吃啊。”满鱼催促道,“我大老远给你带好吃的,你还怀疑我下毒。”
满燕笑了下,说:“就算真下毒了也得吃啊。”
“怎么样?”
满燕又咬了两口,见他神色期待,实在不太明白,又把糕点掰开看了看,奇怪道:“和平常一样啊,你在里面塞东西了?没有啊。”
满鱼登时高兴道:“和之前吃的一样吗?”
严谨起见,满燕再次认真品尝,点头道:“是一样的,怎么了,那家换厨子了?”
“对啊。”满鱼乐呵呵的,说,“这是我做的。”
“什么?”满燕不可置信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满鱼说:“其实做坏了一些,我都自己吃了。”
满燕说:“做坏的怎么不带来给我吃,在这里忙得厉害,总是饿。”
“还要多久才能回家?”
“说不准呢,都在赶工,今年怕是要有暴雨,要赶在那之前修好。”
满鱼看着他,说:“你记不记得,冷家药铺边上有个茶铺。”
“那家铺子不是空很久了吗?他们一家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满鱼说:“我想要那个铺子。”
满燕问:“铺子现在应该在官府手里吧,租金贵不贵?”
“我打听了一下,那个铺子换了好几种生意,都黄了,一直没人要,租金也压得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