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鸣怒道:“我用不着你遮掩,我……我从来没想遮掩什么!”
“没想?”老头也怒道,“好不容易有调离的机会,你非要糟蹋了吗?你真想在这里吃一辈子的沙子?”
望着四下看热闹的人群,阿英心惊胆战,忙又去劝道:“别说了,你们都别说了,非要让别人看了笑话去吗?”
“笑话?你也怕别人笑话了!你听不见他说什么吗?他可是一点也不怕!”
阿英也拔高了声调,说道:“他不怕,我怕!我怕!还不成吗?”
她说着便掩面哭泣,慢慢蹲下了。
这下都安静了,这一家人谁也不再说话,众人也觉得有些尴尬,各自散去了。
他们刚刚开始争吵,满鱼满燕两人就赶紧躲开了。
混在人群中却又不免听到旁人议论刚刚的事情,心中也难免多了些猜想。
满鱼看了看他,说:“他们……”
满燕仰头一看,说:“看了会儿热闹,已经这个时辰了。”
他假模假样地长叹一声,说:“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家吧,吃了饭再走?”
两人正经过一条下坡,满鱼扶着他的手臂,说:“要不,明天再走?”
“不太好吧,爹还在家里等你。”满燕说。
“那我还是饿着肚子走,你给我拿点干粮,我路上吃。”
满燕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身边一带,忙说:“明天明天。”
他这么一拽,满鱼没站稳,一下子撞在他的身上。他哎哟一声,啪的一拍满燕的胳膊,说:“天天把人拽来拽去的!”
满燕把胳膊递过去,“给你拽一下。”
“无聊不无聊。”
满燕的脸蹭过来,黏黏糊糊地贴着他。
满鱼却有些惊惧,忙别开脸,说:“小心让人看见。”
“你不是说,让人发现了,你就赶紧跑吗?”
“说是那么说,我跑得掉吗?”满鱼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脑袋。
满燕也就不纠缠了,手藏在衣袖里,去握他的手,说:“他们刚刚那样,吓着你了?”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面前就是滚滚江水。
“你和我想得一样吗?”
满燕看向他,说:“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知道是不是一样的。”
“撒谎。”
满燕笑了声,说:“我也不知道,可他们……和我们也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你不是说……”
满鱼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别提这件事了,每次都是我在说,弄得好像是我对你死缠烂打似的。”
“你还好意思说啊,”满燕不满道,“说这些话的人是你,不承认的也是你。”
“到底是谁不承认?”满鱼惊讶道,“从小到大,我只要提起这件事,你都要说一遍,什么不对的,什么不可能的。现在又来说我不承认?满燕,你有点不讲理吧。”
“你记仇就是最清楚的。”
满鱼瞥他一眼,懒得和他争论。
“哎,他们……”
满鱼侧目就看见了刚刚还陷于风暴中心的两个主角,一时有些坐立难安,戳了戳满燕,低声道:“我们是不是应该走远点。”
满燕也压低声音说:“现在突然站起来走开,不是更显眼吗?”
“说的也是。”满鱼有些苦恼,叹气道,“他们躲到这里有什么用,等会儿被人看见,总有多事的过去看热闹。”
他们两人站在河边,狂风将两人的衣摆吹得胡乱飘摇。
两个人似乎仍然在争论什么,只是声音很低,被呼呼的风声尽数掩盖了。
阿鸣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臂,很快地说了一句什么。
阿英低着头,好半天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干什么!”他们爹紧随其后,呼喊着追上来。
他的呼喊声又引得众人围上前去,“这家人又怎么了?”
说话间,兄妹两人已离岸边越来越远,江水翻腾,打湿了他们的衣摆。
“你们两个有没有出息!为了这点事就要死要活!白养你们这么这么大!”
他一旦靠近一步,那两人就向后退上半步,身后已无路可退。
脚下是汹涌的河水,耳边尽是浪声涛涛。
阿鸣说:“我们不会再有出息了,以后都不用你操心了,你也不用为我们遮掩丑事了。”
“赌债是假的,你们还不高兴了?你们就这么想被债主打上门,看你爹被打死吗?还不赶紧滚下来,还嫌别人看热闹看得不够多!”
阿英却一笑,“你不用被人打死,那我也放心了。我们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阿鸣侧目看着她,抬手抚摸她鬓角的头发,说了一句什么话,风声将他的声音搅得七零八落。
他们相拥着,如两条自由的鱼,坠入了江水中。
“快!救人!救人!”
岸上乱成一团,满鱼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两个活生生的人,坠入浩渺江河之中,也不过那么一点涟漪。
身边的声响离他远去了,脚步声、呼喊声,似乎来自天外。
他的脑中轰隆隆作响。
下场!
这样的声音在他耳边惊雷般炸响,喉头发堵,浑身僵硬,几乎不能喘息。
他站立不稳,捂住胸口,不住干呕。
好像要把什么吐出来,才能缓解心口如压重石的窒息感。
第35章
入夜又下了场大雨,满鱼半夜被雷声吵醒,好半天没能再入睡。
满燕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说:“又下雨了。”
满鱼嗯了声,说:“可我该走了。”
“这么大的雨,怎么走?”
“你不应该先担心那道堤坝吗?”
“有人看着呢,出了问题会有信号,目前没什么动静。”
满鱼又嗯了声,说:“那我更要赶紧走了,不要再耽误你的事情。”
两人沉默了些会儿,满鱼终于忍不住开口,“尸体……还能捞到吗?”
满燕摇摇头,说:“很难,水很急,恐怕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捞。”
满鱼叹了口气,说:“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满燕侧过身,面对着他,说:“你今晚一直睡得不安稳,在想这件事吗?”
“你不会想吗?”满鱼也面向他,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这么激烈的情感,是被逼出来的吗?”
满燕的脑袋凑到他身前,轻声说:“你应该睡一会儿。”
满鱼看着他,说:“我有点心慌。”
满燕又近了些,两人相拥在一起,他说:“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等到回家去,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在一起。”
下了雨,河水越发湍急,捞回尸体便越发不可能。
雨停后便立了衣冠冢,坟坑中放着两块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石头。
“那是冰川石吗?我只在书上看过。”
“冰川石是什么?”满鱼侧目看去。
“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听说通体晶莹泛白光,是块漂亮的石头。”
另一人说,“只是块漂亮的石头?我看阿鸣平时很宝贝他的石头呢。”
“都是些传说罢了,这种石头只有雪山才有,压在冰雪下,百年千年都不变样子。”
“这种石头应该也很珍贵吧,不然怎么还要一起下葬?”
这人沉默了些会儿,说:“来世也许模样会变,如果有这块石头,就能认出对方。”
他尴尬地咳了一下,说:“嗯……传说嘛,很多说法,我这个也不一定是对的。”
这两人平日有些异常,大家也都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