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提醒一声,“往后坐,烧到衣服了。”
厨房里很暖和,靠墙摆了张小桌子,三个人围坐着吃饭。
就看见小宝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瞄满燕一眼。
饭都快吃完了,小宝鬼鬼祟祟地挪近了,小声说:“我的枕头还在你的屋里。”
满燕看他一脸期待,有点纳闷,想了想说:“那你记得拿回去。”
小宝撇撇嘴,说:“可是我一个人睡好冷啊。”
阿婆已经开始收拾碗筷,说:“那你们一起睡多好啊,还可以少点一个炭盆。”
小宝的眼睛立刻放光,赞许地点了点头。
满燕一想,冬天的炭好贵,爹的那双靴子都缝缝补补好多回了。
他就看向小宝,说:“那你还要过来一起睡吗?”
小宝再次神气起来,说:“那我还是陪你一起睡吧!”
大概是生怕满燕反悔,小宝早早就霸占了满燕床上的一角。
满全一回来就把满燕叫过去,正式商量小宝的去留。
昨晚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只觉得两个孩子年纪相当,却没有问过满燕愿不愿意,实在是太不妥当。
去年满燕的娘刚走,他就总带着孩子一起去公廨,却不曾想让小小的娃娃学去了察言观色,总想着别人高不高兴,这怎么能行呢。
满全字斟句酌,搞得满燕好半天也没有听明白爹是什么意思,有些迷茫地发问:“小宝还会走吗?”
满全也有些苦恼,只好换个角度发问:“我的意思是,你先和小宝相处几天,如果你高兴,那我们就把小宝留下来,如果你不喜欢,我会再替他打算的。”
满燕有些不可思议,说:“他都住下来了,还要让他走吗?”
满全生怕他误会自己的爹是个无情之人,赶紧解释,“毕竟家里只有我们了,我想以你的感受为主,你要是不喜欢,我总不能让你不高兴。”
“你这样不好吧。”
满全知道,这样安排小宝看起来是有些不近人情,但小宝的事情他本来就应该先和儿子商量,现在也是亡羊补牢。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就看见儿子别别扭扭的表情。
满燕有点不好意思,好半天才说:“你自己……把他买来了,又让他走,那你为什么要买……”
“你等一下!”满全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痛,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额头,说,“我都说了让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满燕见状,更加怀疑自己的爹爹是不肯承认,正气凛然地说:“你已经把他买回来了,小宝也都知道了。就算你不告诉我,小宝也都告诉我了。骗小孩子可不是捕贼官应该做的!你以前也不是那么教我的!”
他指责的非常对,唯一不对的就是全都不对!
满全觉得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他不敢再提喜欢二字,只好说:“那你和他相处得还好吗?他和你年纪一样大,做个玩伴也好。”
满燕别别扭扭的,说:“我要是说我不喜欢,你就要把他送走吗?喜不喜欢,也得长大了才知道吧……”
满全不想再听见这种话,急于岔开话题,“现在是还小,总会长大的嘛,我只想知道你同不同意……”
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满燕蹭的就站起来。
但是他站着还没有他爹坐着高,实在是没有气势,于是他试图爬到椅子上俯视他这个做错事的父亲。
满全伸手把他拎到椅子上,无奈道:“你又要说什么?”
满燕居高临下,气势足了不少,义正辞严道:“你还说,人要知错就改,但你把小宝买来买去的,就是做错了,你怎么就不承认呢?”
“少爷,我真冤枉。”抓了这么多年贼,自己倒是在儿子这里做了一回贼!
满全觉得自己真是做错了,他应该把小宝的嘴堵住再带回来,就不应该给他胡说八道的机会!
两个人还没有争论出个谁对谁错,听见门吱呀一声,从没关严的门缝里踉跄进来一个小孩。
小宝扒着门边,脑袋探进来,有些无措地看了一圈,说:“什么时候睡觉。”
时辰不早了,满全知道今天是说不通了,把满燕拎下来,说:“改日再说,回去睡觉。”
满燕死死拽着他的袖子,说:“你不能随便把他卖给别人。”
完了,彻底完了。
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把满燕的想法扭转过来,小宝干的好事,他根本不知道这有多难!
满全已经认命,嗯了好几声,连连推他出去,说:“去吧少爷,我一定谨记。”
回去的路上小宝紧紧抱着满燕的胳膊,两眼放光地盯着他看。
他刚刚在门口都听见了,满燕原来这么厉害!
临安的贼都怕这个捕贼官,可是满燕不仅不怕他,捕贼官还很听他的话。
小宝心里美滋滋的,他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夫君!
第4章
天还没黑,小宝就站在院门边上,扒着门框,巴巴地往外望。
这两天两个人睡在一起,满燕就总是睡懒觉,功夫落下了不少,到这个时候还在院子里练功。
他练功也不太专心,总往门口看。冯瑞抱着柴火从他身边经过,说:“少爷也太勤快,待会儿就要出去看灯,怎么还不着急?”
着急的那个,已经快长在大门上了。
满燕说:“爹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满全哎哟了一声,一双手先探进来,把长在门口的那只小蘑菇抱起来,笑说:“这可是头一次来门口迎接我啊。”
满燕一看爹回来了,也练不下去了,急匆匆地跑过去。
满全伸出另一条手臂,把这只等待已久的小蘑菇也抱起来,两边肩膀上各长了一只娃娃,乐道:“你们两个,平时玩得不见人,今天一个比一个殷勤。”
冯瑞见他回来,态度恭敬许多,说:“汤圆煮好了,两位小少爷早就饿了,还在等老爷回来一起吃呢。”
满全一手抱一个,大踏步往饭厅走,乐乐呵呵的。
米阿婆没来做饭,今天元宵,她家刚把远在京城的外孙女接来,一家人也要团圆团圆。
吃过饭就要去街上看灯,小宝显得格外雀跃,满燕倒是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满全看着他,说:“怎么不高兴?不爱吃吗?”
满燕那张小脸耷拉着,露出小孩子郁闷的表情,说:“冯叔只听你的话,我叫他做什么,总是要我去催好几次。”
小宝一边吃汤圆一边默默点头,附和道:“茶都不给我喝!”
满全嗯了声,说:“那你要自己想办法,我去说了,他还是只听我的,不把你当主人。”
满燕看起来更郁闷,瞄了他爹一眼,说:“爹一点也不教我。”
满全端起碗正在喝面汤,闻言放下碗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笑道:“看完灯再教你,大过节的,不要和他生气。”
街上人头攒动,花灯烛火燃至长街尽头,那边打火花,这边做糖画,远处是全临安最大的花灯,将近三层楼高——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高高扬起长颈,浑身火光,真如浴火一般。满全一手牵一个,两个小孩看什么都是庞然大物,一路蹦蹦跳跳,满全反而被拽着往前走。
小宝看见好多官服在人群中穿梭,仰起头问:“他们也出来看灯吗?”
满全说:“是怕烛火引发火灾,他们在办差呢。”
“县尉今天不用办差吗?”
满全闻言看了看儿子的脑袋顶,说:“年年都要办差,今年就不去了。”
满燕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眼睛盯着正在买糖葫芦的一家三口。
去年的这个时候,临安县疫病横行,哪有这样的花灯可看,可自从七年前自己贬官至临安,直到夫人离世,他们却从未一起出来看过灯。
满全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伸手把儿子抱起来,说:“买糖葫芦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