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只握住柳元洵的手腕,不顾他微弱的抗拒,稍稍用了些力气,将他的胳膊拉直。
他闭上眼睛,调动体内真气,将浑厚的内力分成丝缕,藉着交握的手掌慢慢传了过去。他习得是炙阳内力,体温本就比寻常人高,哪怕只分出稍许,也能叫柳元洵好受不少。
丝缕真气由腕心入体,又沿督脉向上,经过数个xue道后,沿着任脉下行,运转丹田后,周而复始了数个轮回。
小周天本就以改善气血为主,大半个时辰后,小周天已经走了七个回合,他的真气也在柳元洵体内形成了一道闭环。纵使他撒手不理,这点真气也足够柳元洵睡个好觉了。
善事做罢,顾莲沼压根没有做好事要留名的念头,他将柳元洵的手推回被子,起身绕过屏风,脸色始终不大好看。
……
昨夜发了热,柳元洵第二天便顺其自然罢了工,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刚醒就听见耳侧传来道喜气洋洋的声音。
“七王爷,您总算是醒了,可叫老奴好等。”
柳元洵没有睁眼,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噩梦噩梦……”
而后拉起被子,罩在了头上。
洪公公见他装睡,又凑近了些,抬手将被子下拉出一道缝隙,贴近道:“七王爷,该起啦,圣上已经在御书房等您很久啦。”
圣上二字一出,柳元洵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但他还是不想一睁眼就看到洪公公,怕毁了自己一天的好心情,所以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淩亭呢?”
洪公公道:“淩大人在屋外候着呢。”
柳元洵道:“洪公公先出去吧,再叫淩亭进来替我梳洗,我衣衫不整,不方便见客。”
“这可使不得,王爷已经有了妾室,这些事也该交给顾侍君才是。”说完,不等柳元洵说话,洪公公直接吩咐道:“顾侍君,快过来伺候吧。”
柳元洵皱着眉拉下被子,不仅看见了洪公公,还看见了洪公公身后的顾莲沼。
“洪公公,”柳元洵脸色微变,语气也很不客气,“这究竟是瑞王府,还是你洪府啊?”
“老奴的确叫洪福,希望主子和七爷洪福齐天的洪福,这地方嘛,当然是瑞王府,是七爷的府邸。”洪公公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一张老脸全是褶子。
柳元洵知道,要是瞎扯,自己是绝对扯不过洪公公的。他叹了口气,放弃了无畏的抵抗,“你出去吧,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穿衣服。”
“哎哎哎,老奴这就走。”
说是走,可也只是绕过了一道屏风罢了。
柳元洵看了眼屏风,又将视线移到顾莲沼身上,用唇形无声道:“麻烦了。”
顾莲沼摇了摇头,拿起贴身的中衣朝柳元洵走来。
中衣刚一上身,柳元洵就被冰得打了个哆嗦。以往淩亭在时,总是会提前进屋将中衣熏热,顾莲沼没那么细致,也懒得伺候,所以直接将冰凉的中衣套在了他身上。
穿了中衣还有裌衣,穿完了裌衣顾莲沼就犯了难。
就不说他自己了,哪怕锦衣卫里头身体不大好的兄弟,一个冬天也都是一件中衣一个袄,他压根没见过这么复杂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哪件之后是哪件他都不清楚。
望着顾莲沼脸上罕见的茫然,柳元洵有点想乐,但顾忌着屏风之外的洪公公,他忍住了笑意,指了指挂在一侧的长袍。
穿好了长袍,还得套一层裌袄,五层裹完还没结束,但已经可以穿着去洗漱了。
柳元洵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进去。
可他刚拐进盥洗的内室,洪公公就绕过了屏风,冷眼看向顾莲沼。
他的表情再也不是面对柳元洵时的涎皮赖脸,当他不笑的时候,你才能发现,原来面善的洪福竟长着张如此威严的脸。
顾莲沼看懂了洪福眼中的威压,垂在身侧的小指下意识抽搐了两下,他低头跪在地上,等着洪福的指示。
洪福却在他面前蹲下,捏着他的下巴转了个方向,叫他的脸正对向屏风外的贵妃榻,而后狠狠扯下了他额上用来遮挡哥儿标志的发带。
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既是叫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也是在威胁他,叫他早日与瑞王圆房。
顾莲沼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佯装乖顺地点了点头。
洪公公来得突然,尽管他收了榻上的东西,可王爷的床上有没有睡过人,是瞒不过火眼金睛的洪公公的。
洪福将发带扔在他身上,堪称狠戾地瞪去一眼,目光中写满了警告。
随后,他快步走向盥洗室,掐起嗓子,用亲近到有些发腻的声音说道:“七王爷,老奴侍候你吧……”
后又响起柳元洵不甘愿的抗拒,“不是叫你在外间等着吗?你这是……别……我自己来……洪公公!”
洪公公一个劲的“呵呵”笑着,约莫两刻钟后,将散着一头乌发的柳元洵推了出来。
此时的顾莲沼早已收拾好了发带,没事人一样站在窗前,听见声音便望了过来。
只一眼,呼吸便停滞了。
瑞王平日里病色重,整个人都是苍白的,再好的颜色也被病气弱化了,可今天的他却格外有生机。
那浅青色的裌袄是顾莲沼给他穿上的,润白的长衣也是他牵着腰带系好的,檀木般的乌发长而顺直,白瓷般的肌肤染着点健康的红晕,唇色微红,水眸潋滟,一屋日光将他照的像是下凡的神明,慈悲而温煦。
视线只交错了短短一瞬,顾莲沼的呼吸也停了短短一瞬,他喉结一滚,堪称仓惶地低下了头。
柳元洵没注意到,可洪公公却发现了。
一道暗芒从他眼中滑过,瞬间消失不见。
洪公公将柳元洵推至镜前,问:“顾侍君可会梳头?”
顾莲沼低头道:“我……不擅此道。”
“哼。”洪公公鼻腔里哼出声冷笑,倒也没难为他,而是拿起梳子,亲自给柳元洵挽起了发。
镶了宝石的牛角梳华贵异常,洪福梳着梳着,眼里就多了些真切的感慨,“上回替七爷挽发,还是在圣上的寝殿里,那时圣上还是太子,七爷也还……”
洪福声音一顿,抬手抹了抹眼角,用不存在的眼泪掩饰掉了差点说错话的失误。
他斜眼瞧了瞧柳元洵的脸色,见他眉目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听出来似地,停跳的心这才恢复正常。
梳洗完毕后,淩亭终于能进来了。
他从柜子里翻出罩衣,又挑了件银狐毛滚边的大麾,一应套在柳元洵身上之后,才将汤婆子塞到他袖中。
洪公公看着看着就笑了,“这才像话,淩亭啊,平日里有空多教教顾侍君,这些活本该是他做的。”
淩亭低头称是,态度十分恭谨。
折腾了一上午,直到未时,淩亭才扶着柳元洵上了马车,直奔宫中去了。
第11章
一行五人,两辆马车。
一辆车里坐着洪公公,另一辆车里是淩亭和柳元洵。
驾车的小太监技术熟稔,纵使在人流量大的集市中也有条不紊,始终匀速行驶。
淩亭一上午都没见到他了,这会子一瞧,却有些惊讶,“主子的精神眼瞧着好了不少。”
柳元洵也觉得自己状态好了许多,只是一想到即将入宫面圣,神色又变得恹恹的。
他与当今圣上自小在一处长大,小时候的他们密不可分,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兄弟。可天家恩怨本就诸多牵扯,是非是说不清的,身在局中,所有人既是牺牲品,也是既得利益者,没有人是无辜的。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如今的皇上早已不是当年的皇兄了,那人站在高处,群臣围拥,至高无上,模糊而陌生。可有些时候,他又觉得皇兄一点也没变,总是上他的当,被他激怒,被他牵着鼻子走。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纠结于对错了,他只想尽力避开皇上,避开那些令他生厌的纠葛。
柳元洵轻轻呼出一口气,挑起车帘看了看窗外的景色,遥遥一眼,便已隐约看见了紫禁城恢弘而壮阔的城门。